僅是拘在屋里罰抄佛經(jīng),衛(wèi)妙音的責罰已實屬很輕了。
怡姐兒心里卻一直過意不去。
輕聲道:“昨晚因我鬧到沸沸揚揚,也是伯父、伯母憐惜我,怕我受委屈。宜姐姐,伯父、伯母可喜歡什么的花樣?我想給伯父做個扇面,伯母做個坎肩,以示我們小輩的孝心?!?/p>
如今大房式微,女不言父母之過,便從心而論,做一些手邊上的活兒,以表族中長輩對她的愛護。
人啊,需得念恩才好。
昨晚如果不是嬤嬤、丫鬟們攔著,伯父、伯母出面,換作以前,自己定要被四姐姐從屋里拽到屋外,身子還得挨上幾拳。
衛(wèi)合宜瞧著怡姐兒隱忍、軟弱的性子,實屬頭疼。
輕地點了點怡姐兒額心,溫柔道:“怡姐姐,你這性子真是我見過最好性兒的姐妹了?!?/p>
“出門在外,當真其容易吃虧?!?/p>
不爭不搶,有時候落在他人眼里便是軟弱。
眉眼間有些羸弱的怡姐兒抿著小嘴一笑,像極兔窩里的小白兔,軟萌到令人憐愛。
“不會吃虧呢,我不惹事、鬧事,安分守己,安安靜靜一個人待著,應該不會有人留意到我?!?/p>
她是不受寵的庶女,身上無利可圖,出門在外誰會在意她呢?
安靜、老實、本分,亦是對自己的保護。
衛(wèi)妙怡不傻。
她不過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更明白自己沒有行差一步的底氣,唯有本分,方得一方容身地。
衛(wèi)姮是見過怡姐兒的聰慧,在品性上面,趙姨娘把怡姐兒教得很好,沒有歪心眼。
再多的,趙姨娘就沒有辦法教了。
而怡姐兒能長成這樣,是大房一窩歹筍里長出來的唯一的好筍。
可后來,卻被衛(wèi)文濯、衛(wèi)定嘉兩兄弟害到嫁人沒有多久后,被夫家活活虐待致死。
見著怡姐兒與宜姐姐相處,語言慎微,生怕自己說錯話,衛(wèi)姮笑著轉(zhuǎn)了話題,“宜姐姐,你快告訴我們,伯父,伯母喜歡什么花樣?!?/p>
說來慚愧,她也不知兩位長輩喜歡什么花樣。
每次孝敬長輩,她就愛拿出些黃白之物,如今想想,確實過于俗氣了些。
嗯,往后她也走點文雅路子才成。
衛(wèi)合宜便讓丫鬟把自個前陣子做的繡樣取過來,“父親母親愛好同樣,都喜竹、松兩個?!?/p>
“你們啊無須太過費心,心意到便成?!?/p>
怡姐兒拿著腰封,纖細的手指拂過上面靈活靈現(xiàn),針腳又極為細密的繡樣,水汪汪的明眸盛著歡喜,“宜姐姐有雙巧手,繡樣巧奪天工,一見便是師承大家。”
提到繡活,衛(wèi)合宜也不謙虛,抿著嘴彎彎一笑,“不瞞兩位妹妹,我啊,打小就愛針線活,又極愛收集歷代名家的傳世綉樣。”
“父親、母親知曉后便聘了大師,我這些年一直留在渠縣,其實是一直跟著師傅勤學苦練,一坐便是一日之久。”
“大姐喜游山玩水,我呢喜飛針翻線,虧得雙親大度,從不拘束我們的喜愛,換做旁的人家,我與大姐每日都得挨訓?!?/p>
聽到怡姐兒心生羨慕。
她也是極喜歡針線女紅呢。
聽聞宜姐姐所言,她特別深有體會,“我與宜姐姐一般,旁的都不喜,唯愛手邊的繡活。”
說罷,從袖子里拿出隨手的絹子,“宜姐姐,這是我自個琢磨出來的針腳,還請宜姐姐能指點一二,看有哪處兒改進?!?/p>
衛(wèi)姮看絹子上的蘭花,瞬間被驚艷到。
她竟不知,怡姐兒有這等本事!
如果——
她想到了自己的‘綾錦樓’。
腦海里一本本的生意經(jīng)飛快翻起來,落到衛(wèi)合宜、衛(wèi)妙怡兩人身上的視線也開始變得深長起來。
若能拉著宜姐姐、怡妹妹一道經(jīng)營一間全新的繡坊,憑借她們的手藝,再教些貧苦、落難的女弟子,定會日進斗金啊。
衛(wèi)合宜這會兒眼里只有怡姐兒的繡樣了。
見到那帕子上的蘭花,還有那飛花的蝴蝶,衛(wèi)合宜秀麗的容顏激動到仿佛鍍了一層淡淡的柔光。
“怡妹妹,好妹妹,你教教姐姐可好?”
太美了!
無論是布局,還是線色,看一眼,竟生出是活的錯覺。
師傅常說,真正的大作便是第一眼如覺鮮活,而非死物。
怡妹妹的繡活便是如此!
栩栩如生的蝶戀花,已是詩情畫意。
怡姐兒顯然對自己的手藝不太自信,但見宜姐姐這般認可她,心里也是很高興。
高興之余,心里又生出忐忑。
連忙道:“宜姐姐謬贊了,姐姐師承大家,我這點手藝上不了臺面,哪有資格教姐姐啊。”
宜姐姐是嫡女,她一個庶女有何資格來教嫡女啊,逾矩不說,還會招來惹嫌棄的。
衛(wèi)合宜是真沒有想到怡姐兒人會如此的小心翼翼。
聞言,她握住怡姐兒的手,認真道:“妹妹不必妄自菲薄,你無大師點指便繡著天品,足可見妹妹于繡道極有才華,姐姐不才,遠不及妹妹?!?/p>
她經(jīng)大家指點,方有一定火候。
而怡姐姐卻是自學成才,已是讓她甘拜下風。
怡姐兒從未被人如此夸贊過,一時茫然到不知所措,轉(zhuǎn)而求助衛(wèi)姮。
她真的繡得比宜姐姐還好嗎?
宜姐姐不會生氣嗎?
七伯母呢?
會不會像母親那樣,容不得庶女任何一處比大姐姐要好,要強?
衛(wèi)姮看到怡姐兒的彷徨、無措,既心疼、又心酸。
她大抵是明白為何怡姐兒如此害怕自己的繡活強過宜姐姐了。
是大夫人盧氏,一直暗里打壓怡姐兒,不允許怡姐兒冒頭強過衛(wèi)云幽。
趙姨娘自是看出主母的心思,又豈敢不從呢?
自然把怡姐兒拘在屋子里,天天要讓怡姐兒小心謹慎,不可冒頭,不可爭鋒。
也就養(yǎng)成了怡姐兒處處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他人的軟弱性子。
起了身,握住怡姐兒的另一只手,衛(wèi)姮一字一字地,給予怡姐兒信心,“怡妹妹你若能指點宜姐姐,七伯母、七伯父一定會高興?!?/p>
屋里伺候衛(wèi)合宜的丫鬟更是極有眼色的,紛紛道:“五姑娘的繡活,奴婢們瞧著都忍不住想要拿著扇子,去撲那蝴蝶呢?!?/p>
“可不是,奴婢們今兒個是長見識了,姑娘自個一個人學,還能學得如此好,哎喲,奴婢們都想抽自個的手了,怎的這般笨拙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