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不過半炷香,衛(wèi)姮便被吵醒。
這回是真從夢鄉(xiāng)里吵醒了。
申嬤嬤領(lǐng)著四個粗使婆子,氣勢洶洶進了屋里,四個婆子攔住俏臉沉沉的碧竹后,申嬤嬤徑直走到睡意惺忪的衛(wèi)姮面前。
冷硬道:“二姑娘,夫人請二姑娘過去說會子體己話?!?/p>
有備而來,看來今日這遭是非去不可了。
衛(wèi)姮沒有再拒絕。
都說是讓她過去說會子體己話,身為兒女的自己能拒絕嗎?
自然是不能。
再拒絕,待母親回了上京,又得傳她忤逆生母了。
“碧竹,取斗篷過來,隨我一道去母親院子里?!?/p>
衛(wèi)姮從炕上下來,面對申嬤嬤和四個粗使婆子的不善,姝顏淡漠,不起一絲波瀾。
不過是過去一趟,總不能殺了她吧。
碧竹還想去請住在隔壁院里頭的謝氏,衛(wèi)姮微微搖頭,示意不必如此。
與母親這點事兒,不必事事驚動七伯母。
申嬤嬤見衛(wèi)姮突然變得配合,一時又得意起來。
還以為自己抬出章氏,令衛(wèi)姮怕了。
眉梢一吊,鼻孔朝天,陰陽怪氣道:“二姑娘,長輩有請怎么可耽擱?不過是幾步路罷了,凍不著姑娘,那斗篷不取也罷?!?/p>
今日,她可是挨了碧竹這小賤人一耳光,哼!暫先從主子身上討些回來!
待進了夫人院子里,再好生收拾碧竹!
申嬤嬤在心里想的倒也美好,奈何衛(wèi)姮沒給她給蹬鼻子上臉的機會。
一步一步,慢慢走到申嬤嬤面前。
衛(wèi)姮的眸色極黑,像極深夜里不見五指的濃墨,充滿了不可預(yù)測的危險。
她的眸光又極為淡漠,眸波靜止時,似冰寒覆蓋,凝視人的時候,有了比刀鋒還要鋒利的冷銳。
申嬤嬤便是在這樣的視線里,狠狠打了一個冷戰(zhàn)。
步伐也不禁慢慢后退三步。
慌意與害怕開始從心里騰升,迅速將她籠罩,牙關(guān)也止不住發(fā)抖了。
幾個圍著碧竹的婆子也心生懼意。
二姑娘她……
她不會連夫人的話都敢違抗吧。
婆子們紛紛低了頭,不敢再看衛(wèi)姮。
申嬤嬤到底是章氏身邊得臉的管事嬤嬤,有幾分硬氣,眼見自己氣勢落了下乘,咽咽嗓子眼,試圖在主子面前,找回自己些顏面。
一個不受寵的嫡女,就算她如今把持著侯府又能怎么樣?
她身后可是有二夫人撐腰!
“二姑娘……”
后面的話,衛(wèi)姮沒有給她說出嘴的機會,淡聲打斷,“目中無主,尊卑不分,碧竹,給我掌嘴。”
無須點名掌誰的嘴,身手敏捷的碧竹輕巧繞過放松警惕的四個婆子,轉(zhuǎn)眼便竄到申嬤嬤面前。
申嬤嬤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只見碧竹朝她彎唇一笑,下一息,一道黑影響兜臉而來……
“啪!”
屋子里,便傳出一聲極為清脆的掌摑聲。
前不久左臉方挨了一記耳光的申嬤嬤,這會子右臉也挨打了。
左右各一巴掌, 勻稱了。
……
“夫人吶……”
廳堂里,申嬤嬤跪在地上,朝著臉色鐵青的章氏委屈大哭,“……老奴挨兩記耳光受點委屈不打緊,可二姑娘身邊的丫鬟如此欺老奴,分明是沒有將夫人你放在眼里啊?!?/p>
“如此刁奴一日不除,留在二姑娘身邊便是禍害??!”
也不說要章氏替她做主,只按了衛(wèi)文濯的叮囑,以刁奴欺主為由,先把碧竹打發(fā)。
刁奴欺主,曾經(jīng)二姑娘便是用這一招把蘇媽媽活活打死!
今兒個也該讓二姑娘嘗嘗自個身邊 丫鬟,被打死是何等滋味了。
同樣跪地的碧竹也在哭泣,“夫人,奴婢冤枉。是申嬤嬤對二姑娘口出狂言,二姑娘千金之軀,豈能容一個下人作踐?”
申嬤嬤哭得更賣力了,“夫人明鑒啊,老奴是下人,怎敢對二姑娘不敬啊。二姑娘,老奴只是心直嘴快了些,斷沒有不敬二姑娘之意啊。”
心直嘴快了些?
衛(wèi)姮睇了她一眼,朝章氏福了福禮,“母親,申嬤嬤已然認了口出狂言冒犯女兒,還望母親為女兒主持公道?”
還想讓她主持公道?
做她的春秋大夢!
章氏目光沉沉盯著氣定神閑的衛(wèi)姮,藏在心底的恨意漫入眼里,她,平生最恨這些嫡女、嫡子目中無人的模樣!
拿起桌上的茶盞,朝衛(wèi)姮臉上砸去,“不孝的東西,自個不把我這個母親放眼里,連著身邊的刁奴也不把我放眼里!”
“好,你今日連著驕倨無禮,我再不好生收拾你,以后你嫁了天,定會招公姑不喜,丈夫不悅,惡名昭著,令我侯府蒙羞!”
“來人,給我按住二姑娘,家規(guī)伺候,鞭笞十下關(guān)進柴房!”
碧竹大驚,臉色驟白地磕頭護主,“夫人,姑娘身子嬌弱,夫人要罰便罰奴婢吧!”
“你這賤婢倒是護主,好,打罰是吧,本夫人成全你!”章氏咬牙,“申嬤嬤你來說說,目中無主的賤婢該怎么罰?”
眼里閃過喜色的申嬤嬤這下連哭都不哭了,飛快回道:“回夫人,當(dāng)殺!”
這是——
要殺她身邊的人啊。
是母親的用意嗎?
衛(wèi)姮雙眼微地瞇了瞇,爾后,淡道:“母親,碧竹并非奴婢,她乃軍戶遺孤,誰殺她,誰償命。”
“申嬤嬤,你要不要試一試,一命抵一命?”
外頭,月凝的身影一閃而過。
“軍戶遺孤?你確實沒有聽錯?”
衛(wèi)文濯攬過月凝的肩頭,眉頭微擰的俊顏里有了絲沉冷。
月凝依偎在他懷里,嬌道:“大爺,奴婢耳聰目明,絕對沒有聽錯。”
那可就難辦了。
面露難色的衛(wèi)文濯眼中陰狠掠過,摟住月凝肩頭的手,也不禁使了些勁道。
“大爺,你弄疼奴婢了。”
肩頭受疼的月凝嬌呼了一聲,小幅度掙扎著,提醒衛(wèi)文濯弄疼自己。
衛(wèi)文濯立馬松開她。
動作之快,如棄若敝屣。
“是我粗魯弄痛凝兒了?!?/p>
又湊到月凝臉邊,淺淺地吻了一口,“以后我定當(dāng)憐惜些,不再傷我凝兒半分?!?/p>
“大爺是慣會哄人的,哄過如云那丫頭,如今又來哄我了。”
月凝的道行深些,手里的絹子輕地從衛(wèi)文濯臉上揮過,如扶風(fēng)弱柳般地福了個禮,盈盈含笑道:“大爺若沒有事,奴婢便回去了。”
嗤。
不過是一個寄人籬下的落魄小舉人,還真當(dāng)自己是貴公子啊。
若不是看在他這張臉生得不錯的份上,誰給他遞信。
轉(zhuǎn)了身的月凝俏臉露出譏笑,是比衛(wèi)文濯還要無情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