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房
已要顯懷的桃姨娘聽著主院傳來的尖呼聲,雙手輕撫著肚子。
“兒啊莫怕,你父親這是在為你掃清障礙呢。等夫人走了,你娘親方有扶正的機會啊,你成了嫡子后,好好跟著二姑娘,有你吃香喝辣的日子呢。”
“我的兒啊,你的日子定會過得比娘親好?!?/p>
昔日青梧院的丫鬟桃紅,今日大房的桃姨娘,做了母親后開始為肚子里還未降生的孩子謀劃了。
姑娘來說,要想辦法讓盧氏知道衛(wèi)云幽除族,她想啊想啊,便想到了禍引東水這一招。
從上京跑回族里,在老爺面前吹著枕邊風,想老爺休妻,又特意送信給大爺,告訴他老爺欲休妻。
待大爺回了信后,她又吹起枕邊風,讓老爺誤會是夫人那邊捎信給大爺。
這一步一步的算計啊,每一步都走得極險。
只要老爺、夫人還有夫妻情分,兩人坐下來說會子貼心窩子的話,必定知道有人從中算計。
可她賭的便是老爺、夫人早無情宜,唯余相厭、相憎。
瞧。
她的運氣可真真的好啊。
又賭贏了呢。
“兒啊,娘親自打老實跟著二姑娘后,娘親的運道便來了,待你降生后,娘親把這一身的運道都給你,你可要老老實實跟著二姑娘,切計不可生異心啊?!?/p>
“你二姐姐可厲害了,聽她的話,準沒有錯。還有多聽世子爺?shù)脑拑?,世子爺心地軟,你聽話,他自會疼你。?/p>
侯府家大業(yè)大,世子爺、二姑娘手指縫里稍稍漏一點出來,就夠她腹中孩子用了。
到時候再娶一門好媳婦,不需要出身高戶大戶,只需人兒好、品性行,便成了。
“兒啊,你要好好的,平平安安的降生啊……”
溫柔呢喃間,破舊的木門“吱咯”一聲重重推開。
她的老爺罵罵咧咧進來了,“晦氣,不是病,便是暈,每回說身子骨不好需得養(yǎng),真要骨子不好,不該早沒了嗎?可見這些年來,全是裝病扮弱?!?/p>
瞧。
相厭相憎到如此地步了。
可見有多無情。
“老爺?!?/p>
桃姨娘委膝福禮,溫柔勸道:“夫人也是心里有苦,不是有意惹老爺生氣?!?/p>
“唉,還是你懂事?!?/p>
手輕輕撫摸桃紅顯懷的小腹,衛(wèi)宗耀一掃臉上的的怒氣,“ 今日孩兒可以鬧你?你啊你啊,姮姐兒留你在侯府,你安心留下便是,何苦跑回族里同我吃苦呢?!?/p>
桃紅順勢依偎到衛(wèi)宗耀懷里,忍著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酸臭味,柔聲道:
“老爺,前頭是我胎相未穩(wěn),不好舟車勞頓,怕傷了老爺?shù)墓侨?。如今胎相穩(wěn)了,我豈能繼續(xù)留在上京享福,眼巴巴看著老爺在族里吃苦呢?!?/p>
“好桃紅,如今我落了難,方知誰待我再好。唯你,待我依舊如初?!?/p>
衛(wèi)宗耀感動到差點灑淚。
三個姨娘,最后身后只有納進門日子最短,最沒有隨他享過福的桃姨娘陪伴他。
余氏也罷,趙氏也罷,全留在上京過著好日子,把他這個夫君徹底拋棄。
也好。
原先他還念著余氏,如今不念了。
待休了盧氏后,他立馬扶正桃紅。
往日桃紅的兒子便是嫡子,將來又有姮姐兒照顧,不愁大房沒有興盛之日。
廂房里,衛(wèi)宗耀做出日后美夢。
而主院里,于媽媽給盧氏又是掐人中,又是順心口。
暈厥過去的盧氏一口血從嘴里噴出來,人也就醒了。
睜開雙眼,牙縫里還粘著血的盧氏死死握拳,眼里迸出濤天的恨意。
“他都知道……事后卻說是我的報應(yīng)……衛(wèi)宗耀,你想休妻……別做夢了,是你負我,別怨我心狠……”
她若被休,便是濯哥兒為官途上的污點。
所以,她不能休。
那就只有——
衛(wèi)宗耀死!
待到濯哥兒奪魁,一個沒用的父親也該死了。
守孝三年,濯哥兒照樣有前程。
……
衛(wèi)姮接到桃紅的信兒,已經(jīng)是到了興慶府。
大雪封山,那就一步一步踩出來,原本五天的路程,一行人足足走了十五日。
興慶府的將士看到顧將軍回來,當晚,將軍府邸是不醉不歸。
沒有銀錢買好酒,全是辣口的燒刀子。
勁大,酒香足,一口飲下去,全身都燙熱,從腳暖到頭,衛(wèi)姮那晚只喝了一碗,當天夜里熱到連被褥都不需要。
到了次日清晨,酒勁還未散去的她,穿著單薄的襖子來到了夏元宸屋里。
暗衛(wèi)們見此,又是暗里驚到瞪眼。
衛(wèi)姑娘是真不畏寒啊。
“三爺可是醒了?”
手里拿著手札,小聲問起開門的血七。
血七看到那手札,下意識往隔著屏風的內(nèi)室望去。
“姑娘請?!?/p>
恭敬說著并側(cè)身,請衛(wèi)姮入內(nèi)。
這事兒,王爺是真逃不掉啊。
衛(wèi)姮便知道三爺是醒了。
血七見她進來,抬腳邁過門檻。
他得走。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到外頭守著吧。
藏在角落里的暗衛(wèi):“……”
他也想走!
可沒有王爺吩咐,他不能走。
已經(jīng)晨起的夏元宸僵坐在床榻,是起身穿衣也不是,不穿衣也不是。
很快,纖細玲瓏的身影繞過屏風,來到床榻前。
“臣女給王爺請安。”
衛(wèi)姮照樣規(guī)矩行禮。
夏元宸的視線落到身上,便不禁微微皺眉。
怎么穿得如此單?。?/p>
興慶府地勢高,可比巴縣還要寒冷。
心里想著,便掀開暖和和的被褥,去椸架取自個的大氅。
剛下了腳榻站起來,一道無法忽略的視線筆直往他身下某處而來。
并認真道:“三爺,站好,莫動?!?/p>
夏元宸:“……”
剛要邁步的他差點給絆倒了。
不動?
不行。
他得動!
還側(cè)了身。
“清晨寒冷,需得加衣?!?/p>
側(cè)身的他側(cè)著步伐,往椸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