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縣官驛
一匹快馬停在了門口。
來人身上、頭上、眉眼皆落滿的雪。
整個人似是被雪堆出來,從馬背上躍下那瞬間,身上的雪“撲棱”掉落。
是一位身量很高,又挺拔的男子,牽緊韁繩的他拍響驛站緊閉的木門。
巴縣官驛的木門有些破舊,已不見昔日朱漆,風(fēng)吹日曬加雨淋,厚重的木門都沒有原來的原色,是被潮濕后的黑灰色。
看上去,似乎不太結(jié)實。
稍稍用力拍打,就能把兩扇木門拍倒。
“哐哐哐……哐哐哐……”
明遠庭叩響門木,也不知道是不是雪大的原因,里頭并無人回應(yīng)。
“有沒有人!有沒有人!”
再一次拍打,并大喊呼喚。
他聲音不太洪亮,有些沙啞,充滿了疲倦。
從上京一路追趕,原以為他連夜趕路,定能早早追上凌王殿下。
哪知道——
凌王殿下和顧將軍,似乎都沒有怎么歇息,一直馬不停蹄趕往興慶府。
自己懷有圣上的圣旨,那是一刻都不敢松懈,在后面努力追著。
結(jié)果呢。
他竟然迷路了。
堂堂禁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離開上京后,他成了一個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身上雖有輿圖,卻還是迷路了兩次。
將本應(yīng)該是一個月前需要給凌王殿下的圣意,直到現(xiàn)在還在自己身上。
請罪書他也通過官驛送到了上京,這會兒估計早呈到了御前,請圣上過目了,回京后,等著他的一定是圣上的怒火和懲罰。
俊顏消瘦不少,線條更為棱角分明的明遠庭再次抬頭,拍起官驛木門。
他需要從官驛里借一匹馬,再要請一位當(dāng)?shù)叵驅(qū)?,帶著他去興慶府。
大雪茫茫,極目遠眺,山連著山,雖說興慶府在哪里,他是連興慶府的方向都已經(jīng)分不清楚。
“哐……”
里頭傳來有人急匆匆走過來的聲音,“來了,來了!”
門打開,把自己裹成一團的官吏哈著熱氣,打量大雪天敲門的男子。
“請問你是……”
后面的話,就得明遠庭自己說了。
官驛如有官員需要借宿,驛站會提前知道,提前將屋子收拾好,等著官老爺們?nèi)胱 ?/p>
顯然,明遠庭是沒有提前說,驛官也不知道禁軍副統(tǒng)領(lǐng)今日過來。
明遠庭拿出禁衛(wèi)令牌。
銅色令牌陽刻“禁軍”兩字,旁邊側(cè)刻的代表副統(tǒng)領(lǐng)身份,一只趴臥的猛虎。
禁軍統(tǒng)領(lǐng)則是一只站立的猛虎,以此為區(qū)分。
官史看到那令牌嚇了一跳。
連忙揖禮,“下官孫丞見過副統(tǒng)領(lǐng),不知副統(tǒng)領(lǐng)駕到,未曾遠迎,還望副統(tǒng)領(lǐng)恕罪。”
心里直打鼓了。
天子近衛(wèi)怎么來了巴縣?
來的還是一位副統(tǒng)領(lǐng),更是天子近臣!
有何貴干?
是來暗訪?
還是查辦官員?
他這小小的驛站真沒有什么好查的啊,窮,沒有油水可撈,靠著朝廷俸祿外加偶爾有外鄉(xiāng)人過來歇腳住宿的銀子,勉強度日。
旁邊,他們可什么都沒有干啊。
大冷天的,驛官都嚇出身熱身了。
好在,明遠庭沒有讓他忐忑太久。
道:“大人,我需要前往興慶府,還需大人為我準(zhǔn)備一匹快馬,再請一位向?qū)?。越快越好,今日我便要趕路?!?/p>
啊!
這天……
去興慶府?
驛官請了明遠庭到了大堂,親自倒了熱乎乎的奶茶遞給明遠庭。
畢恭畢敬道:“明副統(tǒng)領(lǐng),今日是不能出發(fā)了,不僅是今日,只要雪一日不停,明副統(tǒng)領(lǐng)一日不能離開巴縣了?!?/p>
明遠庭眉頭一下子緊緊皺起,“為何?是因為風(fēng)雪太大,無法趕路嗎?”
驛官道:“無法趕路是其一,其二,進入興慶府的官道已被大雪封路,而官道崎嶇,沿路多有雪崩,此時去興慶府極有可能會出意外?!?/p>
什么意外呢?
自然是遭遇雪災(zāi),無人可以逃生。
明遠庭的眉頭皺到快要打結(jié)了。
這可如何是好?
圣上的圣意,他怎樣才能送到王爺手里?
“孫大人,孫大人,孫大人在嗎?”
碧竹從后院進來,邊走邊喚人。
孫丞先歉意向明遠庭賠罪,沒有說喊他的人是誰,只解決是一位去興慶府的貴人的身邊的丫鬟。
然后才揚聲回答,“在呢,在呢。姑娘有可貴干?”
明遠庭聞聲,鎖緊的眉頭松開,黑眸點亮往傳來聲音的方向望去。
這是衛(wèi)姮貼身丫鬟碧竹的聲音!
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巴縣?
難道衛(wèi)小姐也在?
碧竹已走到大堂里了,笑盈盈地問,“孫大人,驛官可有粟米一類?”
她需要喂養(yǎng)飛來的信鴿。
孫大人笑道:“有的,有的,姑娘需要多少,我這就派人給姑娘送來?!?/p>
“不需要太多,小袋便可?!?/p>
說著,碧竹拿出自己準(zhǔn)備好的小布袋,確實不需要太多,兩手粟米既能裝滿。
孫大人接過袋子,里頭竟然還有些沉意。
手不動痕跡捏了捏。
哎喲。
是銀子!
這幾位大上京來的官老爺,當(dāng)真是從上到下,連丫鬟都很大方啊。
不對。
也有吝嗇之人。
比如,一個身材魁梧,滿面胡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官老爺。
這位極為小氣,一個銅子都賞錢都舍不得給。
有了銀子孫丞臉上的笑愈發(fā)真誠了,“姑娘,這邊大堂有些冷,姑娘不如先回后院屋子里暖和暖和,我這就去取粟米?!?/p>
“碧竹姑娘?!?/p>
明遠庭不知何時站在了孫丞的身后,取下半路在獵戶手里買的皮毛風(fēng)帽,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俊顏。
碧竹看著他,頓吃一驚。
“明少爺?你怎么在這里?”
還認識啊!
識相的孫丞趕緊側(cè)身讓出一步,好讓認識的兩人能面對面說話。
明遠庭還想問碧竹為何會從上京跑來巴縣。
當(dāng)然沒有直接問。
是委婉地問,“你家小姐呢?”
“我家小姐她和三爺有事外出了啊?!?/p>
碧竹在外頭也是稱呼三爺。
孫丞呢,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夏元宸的真實身份,顧將軍給出來的名諜只是普通官員,并無特別。
以至于孫丞到現(xiàn)在是既不知顧將軍是誰,夏元宸又是誰。
明遠庭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三爺是誰,“三爺?”
侯府里的少爺嗎?
蘭世子?
碧竹看了眼孫大人,孫丞很有眼力,笑道:“原來明副統(tǒng)領(lǐng)認識碧竹姑娘啊,那兩位先敘舊,我去給碧竹姑娘裝粟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