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碧竹這么一嘴,盧氏哪能再讓衛(wèi)姮起床呢。
慈祥憐道:“就在床上躺著吧,是伯母太過擔心,把你吵醒了?!?/p>
視線落到衛(wèi)姮臉上,細細打量起來。
氣色浮白,眼瞼下方泛著淡淡青色,連精精神氣都萎靡不振,昨晚看來確實是嚇到了。
不過,也就信個七八分吧。
醫(yī)館里她是領教過姮姐兒的厲害,萬一她又是假裝的呢?
多試幾日,見她精神恍惚,那才叫有效果。
衛(wèi)姮輕聲,“不算吵醒,一直睡不踏實,總覺聽到有人敲門。”
往窗牖瑟瑟看了一眼,衛(wèi)姮更是抱緊了懷中衾被。
盧氏細瞇了眼。
瞧著,姮姐兒臉上的害怕不像作假,似乎是真被嚇到了。
可憐見的,摟衾被的手發(fā)力到手背里頭的青色筋絡都顯出來了。
“二姑娘,安神湯煎好了……”
提著食盒,里頭盛著湯藥的林嬤嬤,人剛上石階連門檻都沒有邁過,便嚷嚷起來。
忽然“哎喲”一聲,暖閣里便聽到“砰”一下有什么東西砸地上青磚的音兒,又聽到瓷碗“啪嘩”打碎的音兒。
這是……
人摔了?
“林嬤嬤,林嬤嬤……”
鬼精的鈴兒慌喊著連忙進屋扶人,打簾的果兒眼里閃過狡黠地笑,跟著進屋扶人。
就是混亂中,一不留意踩到林嬤嬤的手。
頓時,又讓摔了個狗啃泥的林嬤嬤痛到嗷嗷慘叫。
大丫鬟的耳房里,拘著繡活的胭脂還想起身看看怎么回事。
桃 紅冷道:“我也是大夫人挑到姑娘身邊的,都在姑娘身邊伺候一年多了,都不去湊熱鬧,你湊什么?”
“是想趕出府,繼續(xù)被牙行里賣來賣去嗎?”
大夫人選這么個一看就不安分的貨色到二姑娘身邊,可見是另有打算的。
如今在大夫人眼里,她和胭脂都是大夫人的人,那就扯大旗作虎皮,先把胭脂攏住,看能不能從她嘴里套出,大夫人想讓她做甚。
胭脂聞言,坐回炕上,朝桃紅嫣然一笑,“原來桃紅姐姐也是大夫人挑給二姑娘的啊,那以后,胭脂還請?zhí)壹t姐姐多多關照啊?!?/p>
說著,摘下戴在手腕上的一個掐絲金鐲子塞到桃紅手里。
“這是大夫人賞我的,還望姐姐且收下。以后妹妹有什么不懂之處,還望姐姐能提點提妹妹?!?/p>
柔若無骨的手輕握住桃紅的手腕,掌心潤滑,沒有半點粗糙,氣息如蘭,秋波攝魂,這要是個黃花大閨女,她桃紅這輩子都生不出兒子!
金鐲子桃紅是收了。
不要白不要呢。
要了,回頭她告訴二姑娘就是。
戴上手鐲,桃紅抬起自己素白皓腕對著陽光,一面細量手鐲,一面傲慢道:“行吧,看在你的孝敬上,我給你指條明路?!?/p>
“咱們這位二姑娘確實是隨和,可她身邊的碧竹是個厲害的。你要在二姑娘面前放肆,她能一腳踹過來,會疼到你好幾天下不了床?!?/p>
“茲—— ”
胭脂微微抽冷氣,“姐姐,你不是與我說笑吧?!?/p>
這,大夫人也沒有與她說啊。
“我可沒有心情跟你說笑?!?/p>
桃紅白了她一眼,“我以前仗著老子娘是大夫人身邊一個管事媽媽,對二姑娘說了幾句逾矩的話,就被碧竹一腳中小肚子,人踹飛幾丈遠,還疼到在床上足足躺了十天才緩過來?!?/p>
??!
胭脂的臉色微微一變。
將信將疑地脧了桃紅一眼,眼兒又無意落到桃紅那鼓鼓的胸脯,細細的腰肢上,心頭很是酸了下。
不禁想飛:這等子尤物落到娼門里,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爺們。
“你不信?切,愛信不信,不信自個打聽打聽吧,這院子里林嬤嬤、許嬤嬤都是大夫人撥給二姑娘的,你問問她們就知道了?!?/p>
桃紅點到為止,傲驕地撇撇嘴,繼續(xù)給二姑娘做衣裳。
她得趕緊為二姑娘做身能穿到外頭的衣裳才成,雖說二姑娘會尋了機會,把她送到大老爺身邊去,但是啊……
總得讓大老爺瞧中她的好才成,大老爺瞧中她的好,那才是她爭寵的根本喲。
胭脂見此,又是好姐姐,又是賠罪賠笑,這才把桃紅哄好。
大夫人身邊管事媽媽的閨女,那必須哄好才成。
不就是低聲下氣陪要笑嘛,沒什么。
桃紅借著這事兒,算是讓胭脂多多少少放下了些戒心。
而暖閣那邊,大夫人是把林嬤嬤好生訓了,“…… 你是教養(yǎng)嬤嬤,姑娘的規(guī)矩還得由你來教,你倒好,端個藥還能摔一跤,我都替你丟人。”
“再要犯這等子丟人現(xiàn)眼的錯,林嬤嬤,你也別教姑娘了,自己收拾收拾歸家去吧?!?/p>
教養(yǎng)嬤嬤出錯,還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盧氏為了自己賢名,肯定是要出面的。
但是呢,依舊輕拿輕放,嘴里訓斥幾句,此事便過了。
林嬤嬤低了頭,惶恐認錯。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摔了,好像是絆倒了門檻,又好像不是。
再三保證不會再犯,才讓盧氏打發(fā)回灶臺,重新煎藥。
盧氏打發(fā)林嬤嬤走后,又對衛(wèi)姮語重心長道:“姮姐兒,她是你教養(yǎng)嬤嬤,罰太重她丟了臉,也是丟了你的臉。在屋子訓斥幾句就罷了,萬萬不可伸張出去。”
是怕伸張出去,知道她給衛(wèi)姮請了個什么都不懂的教養(yǎng)嬤嬤呢。
衛(wèi)姮沒精神地靠著憑幾,淡道:“我的臉早被她們丟凈,不差這一樁兩樁。大夫人真要有心顧及我的顏面,早在許嬤嬤、林嬤嬤對我大不敬時,就該把人哄走。”
“嘴上訓幾句,您是得了寬待下人名聲,我一個侄女,丟臉算什么呢。”
盧氏再一次領教衛(wèi)姮不留情面的頂撞。
離開時,臉色都是陰沉沉的。
走出青梧院,盧氏回首,目光冰冷看了眼‘青梧院’三字,“越大越不服管教的東西,瘋了也好!”
“夫人……”
于媽媽視線四光一掃,壓輕聲音提醒,“當心被人聽到?!?/p>
盧氏壓著火,朝杜微院走去,“去告訴林嬤嬤,安神藥也不必重煎,由著她自生自滅?!?/p>
于媽媽想了想,輕道:“那藥,要不要喝還得問問林嬤嬤才成。”
藥,自然是要喝的。
但衛(wèi)姮不喝,嫌苦,無論誰勸都沒有用。
入夜,衛(wèi)姮終于等到她要等的人——衛(wèi)云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