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嬤嬤卻想到前兩日送到呂姨娘身邊的姝姐兒。
既是宮里來的嬤嬤沒什么,為何夫人您當初又想把姝姐兒一并塞給方嬤嬤學規(guī)矩呢?
如今六姑娘歲姐兒沒有同方嬤嬤學規(guī)矩,另聘了同為宮里出來的桂嬤嬤,您這邊倒是酸溜溜地又端起了架子。
申嬤嬤如今算是明白了,二夫人眼皮子何其淺短。
真不知當初侯爺是怎么愛上了她。
也難怪大夫人一直瞧不起二夫人,覺著二夫人不堪大任,會把侯府爵位都給斷送。
還是大夫人慧眼識珠。
的確如此。
侯府若是二夫人當家,別說三年內,一年內必敗。
心里暗里腹誹,嘴里則道:“夫人您是侯門主母,身份貴胄,何須給一個老嬤嬤抬臉面呢?”
“也就是小門小戶出身的三夫人,才會這般看重一個老嬤嬤?!?/p>
可不。
她是侯門主母,就算她犯了什么錯,只要不是殺人的大罪,府里頭,哪怕是安福居那個老虔婆也休想動她一根毫毛。
只是這日子過得委實憋屈了些。
孽女拿捏不住,府里又有老虔婆坐鎮(zhèn),外頭還有一個三品大員的兄長,一個出手 便能把她打壓到匍匐倒地的嫂子,她是前怕狼,后怕虎,沒有一天舒心的日子。
對了,還有一個窩在應天書院,至今也不歸家,更無半點消息的孽子。
也是一個忤逆的東西!
催了他不知道多少回,死活不見他歸家。
原本想送給他兩個通房,至今還養(yǎng)在身邊,無法送到他身邊去。
“你回頭催催大爺,何時才能把世子勸回府。只是去書院讀書,又非蹲獄,更非賣身書院,怎地連家都不能歸呢?”
孽女她是拿捏不住了,蘭哥兒倒是可以考慮。
畢竟年紀小,回頭娶了媳婦,還得在她身前孝敬,需得提前給蘭哥兒上上套才成,以免再大些,又同孽女一樣不聽話,時時忤逆自己。
申嬤嬤應下來,“夫人且放心,大爺辦事最為穩(wěn)妥,只要能進書院,定能請世子爺回來看望夫人。 ”
說來也是奇怪。
國子監(jiān)的學子們,如大爺,尚且有假期,尚且能自由出入,為何世子那邊的應天書院比國子監(jiān)還要嚴呢?
一會兒說世子無假,一會兒又說世子出訪友人,一會兒又說世子外出拜見師長,就是見不到世子的人影,反正至今都沒有世子的消息。
章氏并不知曉,應天書院從上至下,都瞞著衛(wèi)蘭微的去處。
更不知曉,應天書院乃先皇后在世時,為大鄴清貧書生所創(chuàng),而凡入應天書院的學子,拜祭過孔圣人后,便會拜祭先皇后。
而今,應天書院背后真正的主子是凌王,衛(wèi)蘭微既是凌王所護,外頭的人豈能隨意探聽到衛(wèi)蘭微的行蹤呢。
便是老昌王也是無法。
還沒有等章氏得到蘭哥兒的消息,次日申嬤嬤又帶回一個天塌了的消息。
“夫人,夫人,不好了,老夫人要分家啊!”
得了信的申嬤嬤是連爬帶滾進了屋子里,大抵是在外頭摔了好幾回,衣裳臟了不說,連發(fā)髻都亂了。
章氏正聽月凝兩姐妹唱曲呢。
聞言,眼簾都不曾抬一起,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不屑道:“分就分唄,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p>
“不能分啊夫人,不能分?。 ?/p>
申嬤嬤是哭著趴到章氏腳邊,“老夫人尚健在,分家會被世人戳脊梁骨啊,分不得,分不得啊?!?/p>
分了家,大夫人是徹底無望重奪侯府中饋啊。
大爺、大姑娘更是徹徹底底無望回來了啊。
分不得。
萬萬分不得。
章氏哪知道申嬤嬤的不能分是為了大房,她反而覺得分不分的,都影響不了她。
“你這老婆子說話還怪嚇人,既是老夫人自個要分家,總不能忤逆老夫人吧。要我說,分家好,分家妙?!?/p>
章氏很滿意分家。
似又想到什么,連忙從美人榻上起身,小聲問道:“老夫人可有說分家后,她去哪兒?”
“老奴不知啊,這會子老夫人并三老爺一家子,正準備要回渠縣祭祖,再開祠堂分家。”
天殺的啊。
瞞得正院里好苦啊。
她好歹是侯府主母身邊的管家嬤嬤,分家這么大的事兒,她竟沒有聽到一點的信兒。
便是二夫人自個都不知道。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夫人,分家大事,他們竟無一人告訴您,夫人啊,他們都在合謀一起欺負您啊。您不能由著他們這般糟踐啊?!?/p>
“尤其是二姑娘,她可是您的嫡親女兒,是您十月懷胎從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二姑娘怎么能幫著外人一起來欺瞞您啊。”
為了阻止分家,申嬤嬤已經(jīng)開始口不擇言起來。
霜景、月凝兩姐妹是聽到瑟瑟發(fā)抖,顫道:“夫人,奴婢,奴婢先告退。”
這等子事,哪里是她們兩個日后要給世子當通房的丫鬟能聽啊。
二姑娘是什么樣的人啊,那不是吃素的主子啊。
出手不僅能要人命, 更要命的是狠起來能讓人生不如死啊。
她們可不想知道太多。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戲班子里爬摸打滾悟出來的道理,放到內宅后院她們這些人輕言微,無依無靠的婢女身上尤為管用。
章氏也沒有留她們,手一揮示意兩姐妹離開。
申嬤嬤適才說的話,讓她很痛快。
孽女沒有把她放眼里,也不是申嬤嬤一個下人當著其他下人們的面兒,說出來。
這是打她的面!
面色生寒的章氏垂眼望著為自己抱委屈的申嬤嬤,淡聲,“申嬤嬤,你抬起頭?!?/p>
哭著的申嬤嬤不明所以,老實抬起頭,瞬間,眼前一道黑影籠罩而來。
“啪!”
臉上便吃了一記火辣辣的耳光。
“申嬤嬤,我被誰欺負,誰又來欺負我,糟踐我,也不是你一個下人能說的,你莫要仗著我給你幾分體面,你便忘了尊卑!”
以前的章氏可沒有尊卑一說,只會說生而為人,眾生平等,她不過是僥幸投個好胎,身上有些銀子傍身,又怎敢把自己當成人上人呢?
這是,她曾經(jīng)對申嬤嬤等人說過的話,還一本正經(jīng)教過姝姐兒、音姐兒、怡姐兒。
甚至一度還要讓幾位姐兒把申嬤嬤當成長輩敬著,不可無禮。
現(xiàn)在呢。
傷及自己的尊嚴時,章氏便分出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