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月沒想到魏太后會把話說的這般直接,不由沉默了一瞬。
“太后娘娘的確沒有對不住我?!?/p>
四年前的算計,后來她被迫嫁進慶安伯府,甚至她在謝家所遭受的一切,從無魏太后和魏家插手,太后對謝淮知的看重,也的確全都是因為沈敬顯對他那幾年的扶持提攜。
若非沈家對謝家的“愧疚”,魏家想要借此拉攏沈家,謝淮知根本走不到后來那般位置,魏家所為不過是順勢而已,比起沈敬顯和謝淮知的可惡,不足其萬分之一。
魏太后唯一插手的事情,就只有她將謝家之事鬧出來時,阻攔她和謝淮知義絕,可這本也是在情理之中,而且當日阻攔不成之后,魏太后放她離開了壽安宮后,之后也不曾特意為難過她。
魏太后見沈霜月承認了她的話后,眉宇一沉,“哀家既無對不住你,你為何要幫著太子和定遠侯,那般算計哀家和魏家?!”
見沈霜月抬頭,魏太后冷言,
“你也用不著狡辯,打從你和謝家義絕之后,你行事雖有遮掩,但并非尋不到痕跡,你替太子募糧之事也就罷了,事后那城外遇襲一事,你分明未曾受傷卻可以以此激起民憤,誘二皇子入甕?!?/p>
“哀家與魏家籌謀多年,耗盡心血培養(yǎng)二皇子至今日,卻沒想到他盡是毀在了你一個女子手上!”
沈霜月聞言臉上并無太多害怕,甚至都沒有因為太后這突如其來的疾言厲色,而起身跪拜,她只是靜靜拿著手里的棋子,看向魏太后,“那依太后娘娘所言,臣女就該坐以待斃?”
“城外遇襲之事非我引導,若不是有人想要害我,又怎會牽扯進了二皇子,至于籌糧的事情,民女最初也不過是不愿見北地災情嚴重,讓無辜百姓死傷太多,想要略盡綿薄之力,后來太子插手其中,民女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順勢而為?!?/p>
她沒忘記之前將駱家籌糧的事情,推到了太子身上,而且如今朝中無論是魏家還是其他朝臣,有不少都覺得太子是早就知道北地災情的事情,又提前命人囤糧,而她不過是被太子推出來的“擋箭牌”。
沈霜月未曾有想要暴露這一切都是她一人所為的意思,所以毫不猶豫就直接將太子拉了出來。
“當初民女深陷謝家之時,是太子殿下幫了民女,亦是她助民女查清了過往真相,民女不過是心懷感恩想要回報一二,從未想過會牽扯出后來那么多事情,更未想過會將二皇子也拉了進來?!?/p>
她說的理直氣壯,甚至面對魏太后滿是沉厲的目光,也沒有半點猶疑和露怯。
她不過是個感恩圖報的小女子,又不知道朝中那些事情,更不曾想過二皇子會“襲擊”她,她怎么會算到后面會發(fā)生那么多事情,這一切不過是太子和魏家的較量,二皇子自己湊上來當了炮灰。
和她這個小女子有什么關(guān)系?
沈霜月認真說道,“太后娘娘今日既宣召我,想必也是知道我與沈家的關(guān)系的,我與謝家義絕之后只求安穩(wěn),又與魏家還有太后娘娘無冤無仇,我又怎么無端招惹禍事上身?!?/p>
“要說起來,您與其怪罪民女,倒不如怪二皇子,若非他讓人襲擊民女,嚇的民女為求自保不得不將事情鬧大,又怎會牽扯出后來那么多事?!?/p>
魏太后看著對面毫無怯色,將這寫冠冕堂皇的話說的理直氣壯的女子,一時間竟有些噎住。
她相信沈霜月剛開始或許只是為了報恩,可是后來的事情她要是不知道才有鬼了,籌糧的事是太子拿她擋了擋箭牌,那后來的事呢?城外那日若非她故意為之,二皇子也不至于惹了民憤,也不會讓他們措不及防落入景帝和裴覦那賤奴的圈套之中。
可偏偏,那日攛掇人動手的,還是魏家血脈的五皇子。
一想到此事,魏太后就忍不住氣血翻涌,要不是五皇子那個混帳東西,要不是他主動送了把柄上去,將事情弄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又將魏家死死拽著想要一并拉入深淵。
她何至于因為有所求,而被一個臣子之女,以言語逼迫到這般地步!
沈霜月其實將話說完之后,就已經(jīng)在等著魏太后動怒,畢竟她這套說詞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其中真假,魏太后并不是個好脾氣的上位者,而且多年權(quán)柄在手,早已經(jīng)養(yǎng)成不容人冒犯的性子,否則何至于將景帝、太子壓迫了這么多年。
她今日單獨召見,沈霜月原以為會有泄憤之舉,可打從進來之后魏太后的舉止卻又不像,她不太想與這個沉浸朝權(quán)后宮多年之人周旋,所以才會故意以言語想要激怒,試探一二。
沒想到魏太后明明氣的臉都沉了下來,卻依舊沒有朝著她發(fā)怒。
沈霜月捏了捏手心里的棋子,心中多了幾分思量,魏太后這樣子,怎么瞧著不像是想要找她麻煩,反而是想要以“舊事”拿捏于她,倒像是對她……有所求?
魏太后也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女子根本不像是尋常閨中之人那般好拿捏,反倒是滑不溜丟,聰明的過分,她也不再跟沈霜月兜圈子,直接說道:“照你的意思,你對哀家和魏家,沒有惡意。”
沈霜月點頭:“沒有”
魏太后道:“你也未曾幫著太子和定遠侯算計我們?”
沈霜月?lián)u搖頭:“自然?!?/p>
魏太后看著他,“好,你既然這么說了,那便替哀家辦件事情,哀家就信了你無心插手太子和魏家之事?!?/p>
沈霜月心中跳了下,道了聲果然,這魏家還真是對她有所求,而且能讓魏太后這般兜著圈子鄭重其事的,恐怕絕非是什么容易的小事,她未曾開口詢問,但身子坐直了些,神色也認真起來。
魏太后說道:“之前你替朝廷籌糧,曾說過南地的九道鏢行在替朝中購買糧食?那駱家應是太子提前準備好的,但以你的本事,想必南地收糧的事你應該也有插手吧?!?/p>
沈霜月面色微變,隱約猜到了太后想要說什么,但此事由不得她推脫,畢竟之前她送過一批糧食進京,而且之前城外遇襲時,九道鏢行的人也替她出過頭,就連如今身邊都還留有他們的人。
魏太后既然這么問了,顯然是查到了什么,她就算否認了也沒有用,所以沈霜月遲疑了下,還是點點頭,“是?!?/p>
“不錯,算是坦誠?!?/p>
魏太后見她這般誠實,神色緩和了些,“南地離京中太遠,收購糧食,押送進京都不是容易之事,而北地的災情等不及,哀家手中有一批糧食,可以依照你們在南地收購糧食之價交予朝廷?!?/p>
“而你所要做的,便是替哀家隱瞞了這批糧食的出處,只需要對外說這些糧食是你借九道鏢行之手,在南地收購得來即可?!?/p>
沈霜月心里的石頭落地,剛才的猜測都成了真,太后果然是對她有所求,而且這求的事情還不小,她心里過了一道,也就明白了太后為什么會這么做。
之前五皇子借著魏家的人脈,又假借二皇子之名,瞞住了所有人和北地官員勾結(jié)欺上瞞下,遮掩了北地災情,又提前從江南一帶籌集糧食大批囤積之后,以圖糧價飛漲,賺個盆滿缽滿。
前段時間也的確如他所愿,北邊因為缺糧,糧食價格攀升到了極為可怕的地步,當時五皇子若是愿意放糧,早已經(jīng)賺取了一大筆銀錢,可問題是他太過貪心,眼見朝廷這邊拿不出糧食,百姓恐慌,盼著糧價更進一步,所以死死抓著糧食不放。
他想要一口吃成個胖子,借一次之力賺的奪位的本錢,可誰能想到冒出她這么個“意外”來,不僅拿出糧食緩解了京中危局,更是與九道鏢行還有駱家那邊籌到了足夠的糧食替朝廷賑災。
自從朝中募得糧食,源源不斷的糧食送進京城開始,糧價就已經(jīng)慢慢回落,百姓心神安穩(wěn)下來后,也不再像是之前那般瘋狂的搶糧。
如今市面上的糧價,雖然比之往日里正常價格依舊高的離譜,但問題是,五皇子和下面勾結(jié)官員手中囤積的那批糧食,根本不敢拿出來,因為這個時候無論是誰拿出那么多糧食,都難以逃脫上面人的目光。
更何況如今隱瞞北地災情的罪魁還沒查出來,一旦五皇子這個時候拿出糧食,那就等于是不打自招,到時候就連二皇子幫他背的黑鍋也會顯露出來,而魏家更是會被牽連惹上大禍。
當然,五皇子也可以不拿出來,但是那么多的糧食砸在手里,別說五皇子會狠狠脫一層皮,就連下面那些與他勾結(jié)的官員、商戶,也會賠得傾家蕩產(chǎn),屆時那些人定不會放過五皇子,甚至是魏家。
魏家雖然地位超然,魏廣榮也權(quán)勢滔天,可一次性得罪這么多人,就算是魏家也扛不住。
如今最好的辦法,莫過是將五皇子手中的糧食,借著沈霜月和九道鏢行的手過了明路,直接賣給朝廷。
這樣不僅安全,能直接將五皇子和魏家從北地的事情里摘出來,而且多多少少也能賺一些銀錢,不至于血虧。
魏太后倒是打得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