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九川的一聲好落下,便是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神識回到肉身中,迷迷糊糊地自地上坐起來。
“孩子,你頭腫了。”伏亓愕然地看著她額頭上腫起來的鼓包。
閬九川伸手摸了一下,額角果然鼓起了一個小包,這是撞到了凳角才受的傷。
“沒事?!彼聪蚍?,想起看到的那一幕,皺眉問:“烽火關(guān)那邊的戰(zhàn)場陷入循環(huán),不斷重復(fù)著你們以身殉城那一幕,將軍是如何來到我這鋪子,又怎知你們一直在循環(huán)未出?”
伏亓搖搖頭,道:“我原本不知道,卻是記得我倒在了雪地上,閉上眼之前,看到了一點金光,等睜眼,便又是殉城那一幕,而再次閉眼之前,那金光點變大了,如此一次又一次,那金光越來越大,大到變成了一條門縫。如此一日我睜開眼,不再是我和弟兄們在城墻那一幕,而是在你這鋪子門口了?!?/p>
他露出一個苦笑,道:“或許是冥冥中自有指引吧,我們困在那一日太久了,久到老天都看不過去,特地送來一條歸引路?!?/p>
閬九川搖頭,說道:“是上天不忍讓忠魂死后難安,欲引你們?nèi)胼喕?,再生為人。?/p>
伏亓沒反駁,要說是忠魂,他和他的伏家軍,也是當(dāng)?shù)闷鸬摹?/p>
他的魂隱隱發(fā)虛,閬九川便道:“烽火關(guān)是你們埋骨困魂之地,剛才我所看到的,應(yīng)該是你的神魂涌現(xiàn)出來的記憶,具體為何會困在那邊,是因為你們的執(zhí)念所致還是外力因素,我尚不清楚。所以還得去那個地方仔細(xì)看一下,找出困魂的緣由,才能渡忠魂一程?!?/p>
困魂其實并不難,布上一個困魂陣便可以,但那三千伏家軍的魂被困在以身殉城那一日,還不斷重復(fù)那一日發(fā)生的事,就很不尋常。
這需要實地看一看怎么回事才行,如果單純是因為執(zhí)念自困,那設(shè)個法壇,化解這執(zhí)念,便可超度亡魂了。
怕就怕這事還有別的因素在。
伏亓道:“已經(jīng)過去兩百年,從前烽火關(guān)距離奉都足有三千里,此去路遠(yuǎn),你一個孩子……”
閬九川淡笑:“將軍,我是天師,既是會道術(shù)的天師,自不會走尋常路,這一點請將軍放心便是?!?/p>
她看伏亓的神魂虛弱,便道:“在這之前,將軍先入我的寶器養(yǎng)著魂?您的神魂有些虛,養(yǎng)一養(yǎng)會好些?!?/p>
“我看外面那個匾挺好的?!狈林噶酥搁T口的方向,又能看一下這來來往往的人,感受一下這太平盛世。
“那也不過是供臨時棲身罷了。您呆得久了,魂養(yǎng)好,這煞氣重了,我這鋪子只怕生人要繞著走?!遍伨糯ㄊΦ?。
伏亓抱拳:“我很抱歉?!?/p>
“無礙,這鋪子本就是為有道緣者開的?!遍伨糯ㄕ俪鲂【潘溃骸八?nèi)有養(yǎng)魂陣,將軍放心?!?/p>
“那便有勞了?!狈咙c點頭。
他愿意,閬九川便很順當(dāng)?shù)貙⑺幕杲o帶進(jìn)了塔內(nèi)。
閬九川收起小九塔,想到在烽火關(guān)所見的那一幕,心情仍未能平復(fù),一直被困在身死那一日重復(fù)著以身殉城的悲壯,這何嘗不是在燃燒著自己的靈魂?
“假如伏將軍不曾來到這里,他們一直循環(huán),最終會如何?”將掣悶悶地在她的識海開口:“會不會永生不死?”
“你看將軍的神魂便知道會如何了?他的靈魂頗為虛弱,你以為是因為沉睡所致?未必,是因為在不斷燃燒?!遍伨糯寄壳謇洌溃骸吧窕耆粝朐诨鹬心鶚?,除非有機(jī)緣,或有不甘消散的意志力,才能利用烈火涅槃。若不然,一直重復(fù)燃燒,直到灰飛煙滅。”
這就和沒有幾個人能逃出三昧真火的焚燒一樣。
將掣的聲音越發(fā)的悶了:“伏將軍堂堂功勛深厚的將領(lǐng)尚且如此虛,那些士兵又能好到哪里去?”
是啊,所以他們這次的任務(wù)緊迫了。
要是拖得久了,說不定那三千伏家兵魂,連陰兵都做不成,直接原地魂飛魄散。
閬九川說道:“兩百年也是滄海桑田了,先去找些地域志看看從前的烽火關(guān)變成什么樣?!?/p>
將掣很是積極:“那趕緊啊?!?/p>
“你這次倒是積極得很?!遍伨糯ㄕ酒饋?,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是被什么觸動到了?”
“英雄忠魂,都是讓人心折的?!睂⒊傅溃骸澳阋膊辉锰?,就應(yīng)了下來,何嘗不是被他們的忠貞而折服?”
閬九川沒回這話。
莊全海一直在外守著,看到她出來,連忙上前,在看清她額角的紅腫,哎喲一聲:“您這是和哪位鬼客打起來了?”
閬九川摸了摸額角,搖頭:“就是撞到了桌角,不是什么大事?!?/p>
“那,那位客人呢?”莊全海小心問。
“他暫時離開了,這些天你受累了,回頭我給你開個安神的方子,喝上兩劑就好?!?/p>
“哎喲,姑娘,現(xiàn)在可不是我能不能安神的時候,您看鋪子都開了這么久,一樁生意都沒生門,一文錢都沒賺著,這是要虧本的節(jié)奏啊。”
閬九川腳步一停,看他滿臉愁苦地揪著自己的胡子,便笑了:“生意不是已經(jīng)上門了么,這鬼客是第一個,以后就會陸續(xù)有來的。”
“那這位,怎么給酬金?”莊全海多嘴問了一句。
“有些鬼客,也不是給不了生人用的金銀,他們也有私藏的,當(dāng)然,給不了金銀,也有我所需的東西?!?/p>
莊全海沒問是什么,直覺那不是他該問的。
“對了,丁滿谷知道您來了,特意過來拜謝?!鼻f全海斂了神色,道:“他家姑娘沉冤得雪,他自己也脫離這牢獄之災(zāi),也多虧了姑娘仗義?!?/p>
閬九川并沒謙虛,道:“都是緣法,就和我這鋪子一樣,只做有緣人的生意,所以你不必發(fā)愁。有道緣,自會來我萬事鋪?!?/p>
莊全??此绱说ǎ矡o話可說了,罷了,想來侯府千金也是不愁吃喝的,虧就虧吧,左右也沒什么成本,草藥也可耐放。
閬九川走出外堂,果然見丁滿谷一身素服坐在外面候著,見了她,就把袍子一撩,向她跪了下來:“丁滿谷拜謝姑娘大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