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試圖強行闖入技術(shù)中心的人,身上穿著的工裝胸前,清晰地印著“京都第一軋鋼廠”的廠徽。
蘇遠眼神一冷,看來這幾個人是和那位鄭廠長一同前來的。
仔細一看,蘇遠認出他們正是剛才在辦公樓底下竊竊私語、對著技術(shù)中心指指點點的家伙。
鬧事?
蘇遠心下冷笑。要說這幾個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硬闖,背后沒有那位鄭廠長的授意,他是絕對不信的。
走近了看,這幾個人個個身強體壯,膀大腰圓,顯然是經(jīng)過挑選、有備而來的。
看到蘇遠過來,又聽到保衛(wèi)人員稱呼他為“蘇副廠長”,那幾人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敬畏,反而依舊是一副嬉皮笑臉、渾不吝的模樣,一看就是廠里的老油條、滾刀肉。
領(lǐng)頭的是個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漢子,眼神兇狠,一看就不好惹。
疤臉男見到蘇遠,吊兒郎當(dāng)?shù)剡肿煲恍?,語氣輕佻:“喲嗬?你就是這軋鋼廠的副廠長?看著可真夠年輕的??!”
他指了指技術(shù)中心的大門,用一種近乎命令的口吻說道:“都是兄弟單位,我們哥兒幾個就是想進去參觀學(xué)習(xí)一下,這總沒問題吧?你們的人居然攔著不讓進,這也太不給面兒了吧!”
這疤臉顯然還不知道剛才在廠長辦公室里發(fā)生的一切,此刻仍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態(tài)。
也難怪,在這些“正規(guī)軍”眼里,紅星軋鋼廠這種“招安”沒多久的廠子,自然矮他們一截。
聽到這話,周圍軋鋼廠的工人們臉上都露出憤憤不平之色,但一想到對方是“一機廠”的人,氣勢上不自覺就弱了幾分,敢怒不敢言。
蘇遠臉上不見喜怒,只是抬手指了指技術(shù)中心門口懸掛的一塊醒目的白底紅字牌子,語氣平淡地問那幾人:“幾位同志,難道不認識這牌子上寫的字?這可是工業(yè)部親自掛上去的?!?/p>
牌子上,“機密重地,嚴(yán)禁擅闖”八個大字赫然在目。
那幾人自然是看到了,但他們根本有恃無恐,完全沒當(dāng)回事。
他們今天就是沖著這個來的。
鄭廠長去上面施壓,他們則負責(zé)找機會摸進技術(shù)中心,最好能搞清楚那個挖掘機的底細。
要是能順手牽羊弄到點圖紙資料,那就是大功一件,回去后少不了好處。
鄭廠長也承諾過,出了事他會兜著。
此刻即便蘇遠這個副廠長出面,他們依舊不以為意。
他們本身就是一機廠保衛(wèi)科的刺頭,在外面橫行慣了,哪里會把一個年輕副廠長放在眼里。
見蘇遠沒有放行的意思,那疤臉把臉一沉,朝同伴使了個眼色,幾人直接就開始往前硬擠,嘴里還不干不凈地嚷嚷:
“什么狗屁機密重地!嚇唬誰呢?”
“你們不就一個破廠子嘛,以前還是個私營小作坊,裝什么大尾巴狼!”
“不讓進?是不是里面藏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那我們更得進去檢查檢查了!”
“保衛(wèi)國家財產(chǎn)安全,人人有責(zé)!讓開!”
說著,幾人就要憑借蠻力強行沖破保衛(wèi)人員的阻攔。
門口軋鋼廠保衛(wèi)科的人員見狀,有些慌亂地上前拼力阻擋。
他們雖然也配有槍械,但明知對方是一機廠的人,哪敢輕易動槍,只能徒勞地用身體組成人墻,現(xiàn)場頓時變得更加混亂不堪。
軋鋼廠廠區(qū)里,原本還在車間門口探頭探腦看熱鬧的工人們,見到?jīng)_突升級,都忍不住從車間里跑了出來,遠遠地圍觀的。
就在這時,辦公區(qū)方向,楊廠長正送鄭廠長和劉助理下樓,恰好也看到了技術(shù)中心門口的混亂場面。
楊永康心里一驚,隨即涌起一股惱怒。
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肯定是一機廠的人挑起的。
以蘇遠在廠里的威望,本廠職工絕不敢如此鬧事。
作為軋鋼廠的廠長,看到別人在自己地盤上如此撒野,他自然火冒三丈。
反倒是鄭廠長,看著那邊的混亂,嘴角不易察覺地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故作驚訝地說道:
“咦?那邊是怎么回事?”
“不會是小龔他們幾個吧?真是太不像話了!”
“走,楊廠長,我們過去看看?!?/p>
說著,他便不緊不慢地朝技術(shù)中心走去,一副要去主持公道的樣子。
然而,就在此時——
“砰!”
一聲清脆震耳的槍響,驟然從混亂的人群中炸開!
槍聲如同按下了暫停鍵,原本推搡擁擠的人群瞬間像潮水般向四周散開,中間空出一片地方。
遠遠就能看到,一個人影痛苦地蜷縮在地上,發(fā)出凄厲的哀嚎。
鄭廠長和楊廠長的臉色“唰”地一下就變了!
這聲音他們太熟悉了,這是槍聲!
兩人腦子里同時“嗡”的一聲,徹底懵了。
怎么會動槍?誰開的槍?
這下事情可鬧大了!
這年頭,各廠之間為了搶生產(chǎn)任務(wù)、爭業(yè)績,發(fā)生些摩擦沖突甚至肢體碰撞都不稀奇。
很多廠領(lǐng)導(dǎo)都是行伍出身,做事風(fēng)格比較硬朗。
但一旦動了槍,性質(zhì)就完全不同了,那可是極其嚴(yán)重的事件!
鄭廠長再也無法保持淡定,也顧不上擺譜了,拔腿就朝著事發(fā)地點狂奔過去。
技術(shù)中心門口,蘇遠面無表情地將手中還在冒著縷縷青煙的手槍,遞還給身旁那名目瞪口呆的保衛(wèi)科干事。
他看著地上那個抱著膝蓋、慘嚎不止的疤臉男。
剛才那一槍,精準(zhǔn)地命中了他的膝蓋骨,髕骨顯然已經(jīng)粉碎,這條腿算是徹底廢了。
蘇遠剛才下手極狠,這并非簡單的懲戒。
如果只是射擊大腿肌肉豐厚處,不過是皮肉傷,養(yǎng)一陣就好。
但直接打碎膝蓋,就是存心要讓他留下終身殘疾。
“把所有鬧事的人,全部給我抓起來!”蘇遠對保衛(wèi)科的人下令,聲音冷得像冰。
剛才還囂張不可一世的那幾個一機廠的人,此刻全都嚇傻了,驚懼萬分地看著蘇遠,如同看著一尊殺神。
他們?nèi)f萬沒想到,這個年輕的副廠長竟然真敢開槍,而且下手如此狠辣!
“殺……殺人了!開槍殺人了!救命?。 卑棠樐幸贿厬K叫一邊嘶喊。
旁邊他的同伙見狀,魂飛魄散,連忙顫聲求饒:“蘇……蘇廠長!誤……誤會!這都是誤會??!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受人指使,不關(guān)我們的事??!饒了我們吧!”
有了蘇遠剛才果斷開槍的示范,軋鋼廠保衛(wèi)科的干事們此刻腰桿瞬間硬了起來,知道了廠領(lǐng)導(dǎo)的態(tài)度。
他們不再猶豫,不管那幾人如何哀嚎求饒,拿出冰冷的手銬,“咔嚓”幾聲就將幾人反銬起來。
有哪個敢稍有反抗,立刻就是幾記狠狠的拳腳上去,打得他們不敢再動彈。
太解氣了!圍觀的軋鋼廠工人們心里暗暗叫好。
那幾人見對方動了真格,也徹底老實了,垂頭喪氣地被銬住。
此時,鄭廠長氣喘吁吁地跑到了近前,看到地上疤臉那條血肉模糊、明顯廢掉的腿,心里猛地一沉,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他指著蘇遠,氣得渾身發(fā)抖:
“蘇遠!”
“你……你簡直是無法無天!”
“竟敢對兄弟單位的同志下如此毒手!”
“你眼里還有沒有王法!你要造反嗎?!”
蘇遠只是淡淡地瞥了暴怒的鄭廠長一眼,根本沒搭理他,轉(zhuǎn)而將目光投向技術(shù)中心門口那幾名剛才顯得有些束手無策的保衛(wèi)科干事。
那幾名干事被蘇遠看得羞愧地低下了頭。
蘇遠沉聲問道:“技術(shù)中心安全保衛(wèi)條例第一條,是什么?你們還記不記得?”
那幾名干事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怯生生地小聲回答道:
“所……所有……”
“未經(jīng)許可、企圖強行闖入技術(shù)中心者?!?/p>
“均視為……敵特分子……”
蘇遠眉頭一皺,厲聲道:“沒吃飯嗎?聲音這么小,我聽不見!”
那幾名干事渾身一激靈,立刻挺直腰板,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吼道:“報告蘇廠長!技術(shù)中心安全保衛(wèi)條例第一條:所有未經(jīng)許可、企圖強行闖入技術(shù)中心者,均視為敵特分子!”
蘇遠繼續(xù)追問:“面對敵特分子,應(yīng)當(dāng)怎么辦?”
幾人再次齊聲大吼:“堅決予以打擊!絕不姑息!”
看著這幾人總算有了點精神氣,但蘇遠心里還是微微不滿。
剛才那幾人都要沖進去了,保衛(wèi)人員卻應(yīng)對無力,應(yīng)變能力實在太差。
他環(huán)視一周,提高音量,確保周圍所有人都能聽到:
“都給我聽好了!”
“下次再遇到這種企圖強行沖擊技術(shù)重地的情況?!?/p>
“保衛(wèi)人員不必上前徒手阻攔!”
“立刻退入大門內(nèi)警戒線之后!”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只要他們膽敢跨過警戒線,試圖強行闖入,無須警告,可以直接開槍!聽明白了沒有?!”
那幾名保衛(wèi)科干事,連同周圍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全都驚呆了!
直接開槍?!
不過,這話是蘇遠說的!
幾名保衛(wèi)科干事只是略微遲疑了一下,立刻再次挺胸抬頭,用最大的聲音回應(yīng):
“聽明白了!堅決執(zhí)行命令!”
旁邊圍觀的工人們聽到蘇遠這番話,也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這位年輕的副廠長手段如此強硬狠辣!
讓人直接開槍?
這么一想,地上那疤臉還算幸運的了。
要是真按照這個規(guī)定,他們幾個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成了尸體!
但震驚之后,幾乎所有軋鋼廠工人的心里,都隱隱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痛快和自豪感!
有這樣強硬、敢于護犢子、絕不讓自己人受委屈的領(lǐng)導(dǎo),實在太提氣了!
人群之中,易中海躲在人后,聽到蘇遠的話,忍不住低聲嘀咕:
“這……這也太莽撞了!”
“萬一……萬一下次來個有身份的,也這么干,那不是給廠里惹下大禍嗎?”
“到時候整個廠子都要受牽連,這么多工人可怎么辦……”
旁邊正聽得熱血沸騰的工人立刻嗤笑反駁:
“莽撞什么?”
“對付這種不開眼、敢來咱們核心重地撒野的混蛋,就得這么治!”
“就得讓他們長記性!知道咱們紅星軋鋼廠不是好惹的!”
“蘇廠長干得漂亮!我就覺得痛快!”
另一邊,鄭廠長此刻已經(jīng)完全傻眼了,腦子嗡嗡作響。
他看著面色冷峻的蘇遠,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這家伙……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這下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