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蘇遠態(tài)度堅決,店鋪老板們便知此事沒有商量的余地。
不過心意已到,蘇遠那句“記下心意”也讓他們心中稍安。
只要蘇副主任將他們的心意記在心里,他們這趟來的就值了。
眾人依次上前,按十塊的限額交了份子錢,寒暄幾句后便告辭離去。
蘇遠走進里屋,低聲向李主任簡要說明了剛才的情況。
這年頭,光是自己心底坦蕩還不夠,有些事必須主動說明,尤其是涉及原則問題時。
李主任作為領導,剛才店鋪老板們那般陣仗,他自然看在眼里。
李主任聞言,溫和地笑了笑:
“這種事,你自己心里有桿秤就行?!?/p>
“這些做生意的也不容易,生怕禮數(shù)不到,日子就不好過?!?/p>
“他們來這一趟,心意我明白?!?/p>
他心中透亮,蘇遠職位雖在自己之下,但能量和人脈遠非自己能比。
蘇遠主動來打招呼,是給他這個主任面子。
這番對話落在街道辦其他干事耳中,看向蘇遠的眼神更是添了幾分艷羨。
這份面子,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突突突……”
眾人以為賓客已齊,院門外卻再次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引擎轟鳴。
一輛軍綠色的邊三輪摩托車(俗稱“侉子”)穩(wěn)穩(wěn)停在了四合院門口。
車上下來兩位身著筆挺軍裝、腰間佩槍的軍人。
他們氣質(zhì)干練,絕非普通士兵。
孩子們看到這稀罕物,呼啦一下全圍了上去,眼睛發(fā)亮。
這玩意兒在年輕人眼里,可比后世的跑車還帶勁!
蘇遠微感詫異,快步迎上前。
兩位軍人見到他,立刻“啪”地立正,敬了個標準軍禮:“蘇上校!”
蘇遠將兩人引到一旁僻靜處。
來人說明了來意:他們是代表陳家前來賀喜的。
隨禮一百塊,另附一個鵝蛋大小、羊脂白玉精雕的“麒麟送子”把件,寓意早生貴子。
“蘇上校?!?/p>
其中一位軍人恭敬地說:
“首長考慮您這邊賓客眾多,怕自己過來動靜太大,喧賓奪主,故派我們二人前來代為祝賀?!?/p>
“首長祝您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簡單傳達完賀詞,兩位軍人便告辭離去。
蘇遠理解陳老爺子的顧慮,以他的身份出行,排場不可能小,確實容易沖淡喜宴的氣氛。
但作為陳小軍的師父,張家這份禮數(shù)不能不周到。
蘇遠略一思忖,將那一百塊禮金和珍貴的玉麒麟揣進兜里,并未讓閻埠貴登記。
陳老爺子的身份特殊,記在明面上反而不妥。
回到屋內(nèi),見李主任投來探詢的目光,蘇遠湊近低聲道:
“是陳老爺子的人?!?/p>
李主任一聽,不由得暗暗吸了口氣,脖子都縮了縮。
他雖然知道蘇遠與軍方有聯(lián)系,也協(xié)助過抓捕敵特,卻沒想到那位威名赫赫的老首長竟會派人專程來賀喜!
這其中的分量,已不是他能隨意打聽的了。
院子里那些沒隨份子的人,此刻腸子都悔青了。
不僅錯過了諸多秘聞八卦,聞著那陣陣飄來的濃郁肉香,更是饞得直咽口水,
他們心里哀嚎不已。
虧大了!
能放開肚皮吃上這么一頓,那才叫真賺!
.......
前邊只是插曲,不影響婚宴的進行。
蘇遠和秦淮茹在外面忙活。
傻柱、阮紅梅也在旁邊幫忙。
就在準備開席的時候。
門口又出現(xiàn)了一個令人意外的身影——婁振華!
“婁總?”
蘇遠有些意外,但還是熱情招呼:“您怎么來了?快請進!院里還有幾位您廠里的職工呢。”
他指了指易中海他們那桌。
婁振華顯得頗為拘謹,連忙拱手道:
“小蘇,恭喜恭喜!”
“這位就是新娘子吧?”
“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他目光掃過正與秦淮茹說笑的陳雪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識趣地沒有多問,徑直走向禮桌。
易中海和劉海中等人聽到動靜,也忍不住探頭張望。
看清真是婁振華,兩人心中同時“咯噔”一下,人都傻了。
婁振華怎么會來?
婁振華也看到了他們兩個,認出來是廠里面的老鉗工,便點頭示意。
隨后婁振華便不管他們,來到閻埠貴面前。
閻埠貴自然是認得婁振華的,比較恭敬的打了聲招呼:“婁廠長……”
婁振華對他笑了笑,然后拿出一個紅包,遞給閻埠貴:“這是我準備的份子錢,小小薄禮,不成敬意?!?/p>
閻埠貴連忙接過,準備登記。
當他打開紅包,拿出里面的錢一看的時候。
聲音頓時變了調(diào):
“五百塊?!”
這數(shù)額已經(jīng)足夠驚人。
但還不是全部!
婁振華還從隨身的紙筒里取出一幅裝裱好的畫卷,輕輕放在禮桌旁。
“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婁振華生怕蘇遠推辭,也怕旁人誤解,連忙解釋道:
“小蘇同志救了我家人性命,這份恩情不是金錢能衡量的。”
“我今天就是專程來道喜的,沒別的意思?!?/p>
救人?
這話不僅讓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覷,連兩個街道辦的同事也頗感意外。
當時派出所直接處理的案子,婁振華事后也未聲張,外人自然無從知曉。
不過街道辦的人轉念一想,蘇遠連敵特都能抓,順手救個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他們認識婁振華,知道五百塊對他不算什么。
可落在普通工人鄰居眼里,這無異于天文數(shù)字。
相當于一年多的工資??!
眾人徹底麻木了。
蘇遠的目光在那幅畫上多停留了兩秒。
婁振華此時送來,絕不可能是普通貨色。
這年頭,除了一些頂級的傳世名作,古董字畫并不值錢,甚至再過些年頭,還會被視為“四舊”而遭劫難。
但蘇遠清楚它們的真正價值。婁振華也是投其所好,相信蘇遠懂行。
婁振華的到來,在院中又掀起一陣議論風暴。
紅星機械廠的職工們自然認識這位大老板。
此刻,就連一直嘴硬的賈張氏都后悔得直拍大腿。
要是當初隨了份子,兒子賈東旭不就能在大老板面前露個臉?
討好一下,說不定轉正的事就有著落了!
聽著婆婆的絮叨,黃秀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
前院,蘇遠對婁振華道:“婁總既然來了,就請里面坐吧!”
之前店鋪老板人多坐不下,婁振華只身一人,擠擠還是能安排的。
婁振華也沒推辭,走進屋子。
易中海、劉海中等人見老板進來,連忙起身相迎。
就在這當口,后院那位聾老太也聞著肉香,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踱到了蘇遠家門口。
她本還巴巴等著人來請,眼看都要開席了還沒動靜,實在忍不住,自己找上門來。
“這肉可真香??!”
聾老太抽動著鼻子,渾濁的眼睛掃過桌上的菜肴。
隨后她徑直走到易中海他們這桌旁,一屁股就坐了下來,還帶著幾分不滿地沖易中海嚷嚷:“中海啊,你這有肉吃,怎么也不想著去后院叫我一聲?”
這桌本就坐了不少人。
除了易中海、劉海中一家五口等人外,還有剛坐下的婁振華。
聾老太這一擠,更顯局促。
劉海中這個官迷,在廠里連小組長都不是。
此刻有大老板在場,他急于表現(xiàn)自己的“覺悟”和“大局觀”。
他立刻板起臉,對自家媳婦吩咐道:
“孩兒他媽?!?/p>
“你帶光天、光福先回家去!”
“這桌太擠了!”
他向來偏心大兒子劉光奇,此刻自然只打發(fā)兩個不受待見的小兒子走。
劉光天、劉光??粗鴿M桌油光锃亮的肉菜,滿心不情愿,卻又不敢違抗,只得氣鼓鼓地走了。
待眾人重新落座,蘇遠開始上菜。
聾老太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故意拔高了調(diào)門,沖著忙碌的蘇遠發(fā)難:
“我說蘇家小子。”
“我這把老骨頭今天厚著臉皮來討口肉吃。”
“你不會不樂意,嫌棄我這老太婆吧?”
這話一出,桌上氣氛頓時一僵。
院里的老住戶都清楚,聾老太和易中海是穿一條褲子的。
易中海當上一大爺后,沒少宣揚“尊老敬老”,很大程度上就是給聾老太抬轎子,讓她能在院里白吃白喝。
作為回報,聾老太也常倚老賣老,幫易中海鞏固“權威”。
今天蘇遠沒請她,她心里本就不痛快。
加上蘇遠和易中海不對付。
聾老太太此刻就是要當著這么多“體面人”的面,給蘇遠扣個“不敬老人”的帽子。
蘇遠早知道這老太婆的德性,聞言只是淡然一笑,話里卻藏著針:
“老太太您這話說的?!?/p>
“易中海不是一直把您當親娘孝順嗎?”
“您也總說把他當兒子看?!?/p>
“既然你們算是一家人,他來吃席,您跟著來,自然沒什么問題。”
這話直接把聾老太和易中海綁在了一起,暗示她來蹭飯是沾了易中海的光。
不過。
易中海立刻察覺到,這是個可以針對蘇遠的機會。
他立刻沉著臉,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接話道:
“蘇遠!你這話就不對了!”
“不管我和老太太是什么關系。”
“‘尊老愛幼’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
“老太太是從舊社會苦水里熬過來的,當年還給咱們子弟兵納過草鞋!”
“這樣有功于革命的老人家,難道不該得到應有的尊重嗎?”
他刻意拔高聾老太的身份。
聾老太立刻配合著擺擺手,故作姿態(tài)的說道:
“中海啊,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就別提了?!?/p>
“子弟兵是為咱老百姓打天下的,我老婆子做點力所能及的事算啥?都是應該的!”
“唉,就是現(xiàn)在有些年輕人啊,沒吃過苦,規(guī)矩都忘了,不懂得敬重老人嘍?!?/p>
“我看著心里頭啊,真不是滋味?!?/p>
她搖頭晃腦,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擱在過去老禮兒?!?/p>
“誰家辦喜事開大席,頭一件就得把院里最年長的老人請到上席坐好?!?/p>
“那才叫規(guī)矩!”
兩人一唱一和,意圖在眾多賓客面前給蘇遠扣上“不孝不敬”的帽子。
秦淮茹在一旁聽著,臉色微微發(fā)白,有些緊張地看向蘇遠。
王紅如作為街道辦主任,雖不知其中具體糾葛,但對聾老太這種倚老賣老、攪擾喜宴的行為也頗為不喜。
她站起身,試圖打圓場,語氣溫和卻帶著官方的距離感:
“老太太,您坐著安心吃飯就好?!?/p>
“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咱們新社會了,有些老規(guī)矩啊,該放放的就放放?!?/p>
“心意到了最重要?!?/p>
易中海和聾老太臉色微變。
他們本想借眾人之口給蘇遠施壓。
同時也可以給蘇遠潑臟水,壞了他名聲。
卻低估了在座賓客與蘇遠的關系。
蘇遠臉上的笑容依舊,眼神卻冷了幾分。
他一邊擺上一盤剛出鍋的菜,一邊慢悠悠地開口,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是啊,我不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p>
“也沒給子弟兵送過草鞋?!?/p>
“不過嘛……”
蘇遠話鋒一轉,目光似不經(jīng)意地掃過聾老太那雙沒纏裹過的腳,似笑非笑的說道:
“前朝的遺老遺少、潛伏的敵特分子,我倒是抓過不少?!?/p>
“老太太您這歲數(shù),那會兒皇帝還沒退位吧?”
“您這一口地道的京片子,還有這雙……沒裹過的小腳,在當年可不多見啊?!?/p>
“看來,您老人家年輕時候,也是吃過苦頭的。”
他特意在“沒裹過的小腳”上加重了語氣。
聾老太聞言,臉色“唰”地一下變了,握著拐杖的手都抖了一下。
蘇遠這話,看似閑聊,實則戳到了某些她諱莫如深的東西。
那個年代,京城里不裹小腳的女人。
要么是旗人(滿人),要么是家里極富貴的,要么就是窮得裹不起腳只能干活的下層人。
蘇遠突然提起這個,是什么意思?
不等眾人細品,蘇遠已轉向王紅如,仿佛隨口一問:
“對了,王嬸?!?/p>
“我記得上頭是不是有文件下來?!?/p>
“說明年要進行一次全國性的人口普查?”
“真要那樣,可得好好查查。”
“那些敵特分子最狡猾了,就愛混在老百姓堆里。”
“一個也不能放過,休想逃脫人民的審判!”
他最后幾個字吐得格外清晰,目光若有似無地再次掠過聾老太那張瞬間失去血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