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蘇老夫人已經(jīng)入睡。
不知何時,天開始下雨,沙沙聲不絕于耳。
迷迷糊糊中她被吵醒,莫名有些焦躁。
想叫丫環(huán),又覺得眼皮沉重,喉嚨發(fā)堵。
她猛然驚覺,不太對勁兒。
隱約聽到滴水的聲音由遠及近,像隨著腳步聲,滴入屋里。
她用力睜開眼睛,看到一個渾身濕淋淋的身影,臉色慘白,黑漆漆的眼睛盯著她。
“??!”她嚇一大跳,猛然尖叫。
守夜的丫環(huán)婆子趕緊起來,點亮燈,到屋里查看。
老夫人縮在床角,揮舞雙手,正奮力驅(qū)趕著什么。
趙嬤嬤上前,輕抓住她手腕:“老夫人,老夫人?!?/p>
蘇老夫緩緩回神,見燈光亮起,眼前盡是熟悉的活人,心情好歹穩(wěn)住。
“下雨了嗎?”
趙嬤嬤詫異:“沒有,外面滿天星斗。”
老夫人呼吸急促,微微閉眼,方才的一切是夢?
可這夢也太真實了。
趙嬤嬤示意其它人退下,低聲道:“老夫人,沒事,您歇著吧,老奴守著。”
老夫人聲音從喉嚨里擠出來:“我看到她了。”
趙嬤嬤本不知她沒頭沒腦說的是誰,但見她如此害怕恐慌,忽然就知道是誰。
心尖突一下,下意識看看四周。
“沒有的事,都這么多年,她早投胎去了,您別擔心。”
“……你說得也有些道理。”
老夫人喃喃著,又重新躺下。
……
程子姍掃一眼供桌上的佛像,隨手拿一塊帕子,把佛像蓋住。
里屋點了七八支蠟燭,燈光明亮,照著她陰毒的笑意。
“拜的什么佛,求佛哪比得上求己?”
“死老太婆,敢罵我,就讓你嘗嘗厲害?!?/p>
一連三晚,老夫人都惡夢連連,不但沒有好轉(zhuǎn)跡象,反而越來越嚴重。
余笙笙一直耐心等。
“小姐,”金豹豹拎著食盒進來,“老夫人那邊找大夫了。”
這兩天金豹豹除了取食盒,就是盯著老夫人的院子。
“看來是撐不住了,”余笙笙看看鏡子里的自己,“也不知道程子姍給她用的什么東西?!?/p>
金豹豹眼睛眨巴:“小姐,我有一個主意,說不定可以查到?!?/p>
“什么?說來聽聽?!?/p>
金豹豹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余笙笙不禁一笑:“你這鬼丫頭,好,就按你說的辦。”
“查清楚之后,我也該會會程子姍了?!?/p>
金豹豹轉(zhuǎn)身出去,綠湖快步跟上。
“豹豹,我也想幫忙?!?/p>
“行,”金豹豹思索一下答應(yīng),“咱倆散播完消息,引程子姍出院,你望風(fēng),我去她屋里找找。”
“好?!?/p>
程子姍雖說在抄經(jīng),但心思完全沒在這上頭,一直關(guān)注著外面的動靜。
那東西厲害,只需七日,就能讓老夫人精神恍惚,神智不清,就算日后有所恢復(fù),也會身體虛弱,頭疼多病。
忽然聽到墻外有丫環(huán)說話的動靜,聽著像是老夫人院子里的。
她一聽見,就不由得放下筆。
兩刻鐘后。
金豹豹和綠湖拿著一包東西來見余笙笙。
“小姐,拿到了!”
“就藏在她的梳妝臺夾層里,還有好幾包,我怕她發(fā)現(xiàn),每包里都倒出一點來,均出這些?!?/p>
“聰明,”余笙笙接過紙包,小心翼翼打開看。
綠湖忍不住提醒:“小姐,小心,這不是什么好東西?!?/p>
余笙笙點頭,里面是淺粉色的粉末,還有淡淡香氣,別說,單是這顏色和味道,看不出是有毒的東西。
她把東西收好,等哪天去鎮(zhèn)侫樓,讓傅青隱看看。
綠湖抿唇,想提醒余笙笙,這究竟是什么,但她的身份是鄉(xiāng)下佃戶的外甥女,按說不該懂這些。
只好忍住。
今天晚上,是第四晚,也是最重要的轉(zhuǎn)折之夜。
程子姍想要親眼見證,看看老夫人是怎么發(fā)瘋的。
入夜之后,她就換了衣裳,披上黑斗篷,趕去老夫人的院子。
她不被蘇家重視,又有皇帝圣旨在先,院子里只有兩個粗使的婆子,早早就進廂房睡覺,根本沒人管她。
這倒也方便。
程子姍求之不得。
她快步出院,樹梢上的綠湖看得真切,無聲冷笑,隨即把鴿子放走。
鎮(zhèn)侫樓內(nèi),黑白還沒恢復(fù)精氣神兒,正在火前烤肉。
無常擰眉看他:“焦了?!?/p>
黑白沒好氣:“烤焦了就焦著吃唄,以前啥樣的沒吃過?現(xiàn)在倒矯情了?!?/p>
無常:“??”
黑白見他不說話,更來氣:“跟你連架都吵不起來,沒意思?!?/p>
無常突然轉(zhuǎn)身,黑白道:“嘿,我就說一句,你還不高興了?”
話未了,他也站起來,走到窗邊,鴿子掠過夜空而來。
傅青隱眼睛微合,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
黑白敲門,探進頭來:“主子,綠湖有消息來?!?/p>
傅青隱睜開眼,黑白快步過來:“不只是消息,還有點東西,您瞧瞧?!?/p>
展開字條,看到上面內(nèi)容,傅青隱臉色就沉下來,再打開看那一點點粉末,臉色更冷。
“主子,這……”黑白看清那點粉末,臉色也微變。
當初傅青隱讓手下暗衛(wèi)給皇后用的,能讓皇后不得安眠,夜夜煎熬的薄,就和這個類似。
黑白低聲道:“很像,但并不一樣?!?/p>
傅青隱長眸微瞇:“有意思,余笙笙說她不簡單,看來果然如此?!?/p>
這不可能是突然有的,程子姍一個閨閣中的女子,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她還能用在老夫人身上,要知道,蘇老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燈,一應(yīng)之物也是處處小心。
傅青隱捏著信紙,暗自思忖。
或許,當初逃去蘇府,程子姍并非只是慌不擇路下的選擇。
她是有目的,或者,有把握留在蘇家。
如果他當時沒有因為蘇定秦欺辱余笙笙而出手,沒有請旨賜婚程子姍和蘇硯書,那程子姍,會用什么法子留下?
傅青隱眼中冷意翻涌——呵,到頭來,倒是他被程子姍利用了嗎?
還真是膽大妄為。
黑白見他久久不語,忍不住低聲問:“主子,屬下派人去看看?”
傅青隱指尖一彈,字條落在燭火上,瞬間燒成灰。
“不必,本使自己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