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麾下有個叫李大壯的都尉,此人勇猛有余,謀略不足,但勝在忠心耿耿,悍不畏死。讓他去帶這支隊伍,扮作一個粗莽的護糧官,最合適不過。他手下那幫兄弟,也都是跟著他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絕對可靠!”
“好,就他了?!绷终辄c頭,
“至于真正的伏兵,由趙破虜和李敢二人率領。趙破虜?shù)尿旘T營五千人,埋伏在鷹嘴崖東側(cè)的密林中,那里地勢較高,便于騎兵俯沖。李敢的虎賁衛(wèi)五千人,埋伏在西側(cè)的亂石坡后。神機營的霹靂彈,就埋設在鷹嘴崖下的谷道兩側(cè)。一旦敵軍進入谷底,信號一起,先以霹靂彈轟其首尾,使其混亂,而后趙、李二人東西對進,將其攔腰截斷,一舉圍殲!”
“王爺英明!”鄭蛟只覺得渾身的熱血都在沸騰,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漠北騎兵在鷹嘴崖下人仰馬翻、血流成河的景象。
“去吧,”林臻揮了揮手,“此事需絕對保密,只你我二人及幾位核心將領知曉。連夜傳令,明日清晨,誘餌部隊必須出發(fā)。記住,讓他們走得慢一些,張揚一些,務必要讓烏維的探子看得清清楚楚。”
“末將遵命!”鄭蛟抱拳領命,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帥帳。
帳內(nèi)重歸寂靜,只剩下林臻一人。
他沒有立刻休息,而是重新走回長案前,鋪開一張空白的宣紙,提起筆,飽蘸濃墨。
他不是在寫軍令,而是在給遠在長安的慕容嫣寫信。
連日的軍旅生涯,風餐露宿,讓他原本俊朗的臉龐多了幾分滄桑與堅毅,下頜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想她了。
想念她在棲鳳閣里,穿著那身墨金色的神鳳降世裙,靠在自己懷里撒嬌的模樣;想念她處理政務時,鳳眸中閃爍的智慧光芒;想念她指尖的溫度,她發(fā)間的清香……
在這冰冷肅殺的漠北戰(zhàn)場,那份遠在長安的溫暖,是他心中最柔軟的慰vei慰,也是他最強大的力量源泉。
“嫣兒,見字如晤……”他筆尖落下,寫下的不再是金戈鐵馬,而是滿紙的柔情與思念。
他告訴她前線戰(zhàn)事尚在掌控之中,讓她不必過分擔憂,要按時用膳,保重身體。
他又寫了一些軍營中的趣聞,想讓她展顏一笑。寫到最后,他微微一頓,目光透過帳篷的縫隙,望向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看到長安城的方向。
“待此戰(zhàn)功成,我必早日歸來,陪你共賞長安春色。勿念?!?/p>
寫完信,他小心翼翼地將信紙折好,放入一個特制的防水蠟丸中,喚來親衛(wèi),命其以最快的速度,通過“夜梟”的秘密渠道送往京城。
做完這一切,他才感覺心中稍安。他走到帳口,掀開厚重的門簾,一股夾雜著沙塵的冷風立刻灌了進來,讓他精神一振。
他抬頭望向東方,那里,是長安的方向,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整個天下。
與此同時,漠北王庭。
孔志謙的帳篷里,牛油燈的光線昏暗而搖曳。他正獨自坐在冰冷的狼皮褥子上,用一塊粗糙的磨刀石,一遍又一遍地打磨著烏維賞賜給他的那把鑲嵌著寶石的匕首。
匕首的刃口,已經(jīng)被他磨得鋒利無比,在燈光下閃爍著森然的寒光,映出他那張年輕卻毫無生氣、只剩下仇恨的臉。
帳外,風聲凄厲,如同無數(shù)冤魂在哭嚎。這聲音,總會讓他想起曲阜孔府被大火吞噬的那個夜晚,想起族人臨死前的慘叫。
每一次回憶,都像一把刀子,在他心上反復切割,讓那仇恨的火焰燃燒得更加旺盛。
他已經(jīng)不再去想家了。因為思念會帶來痛苦,而痛苦會讓人變得軟弱。他現(xiàn)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變強,不擇手段地變強。
這些日子,他跟著那個叫巴特爾的老百夫長,學會了如何在風雪中辨認方向,如何通過最細微的蹤跡判斷敵人的動向,如何用最簡單的方式在野外生存。
他還跟著烏維派來的武士,拼命地練習摔跤和刀法,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早已是家常便飯。
他吃著最粗糙的食物,喝著冰冷的雪水,穿著厚重腥膻的皮袍,讓自己徹底變成一個漠北人。
他要忘記自己曾經(jīng)是孔家的嫡長孫,忘記那些圣賢書,忘記那些溫情脈脈的過去。
因為,只有變成一頭真正的狼,他才能向那對奪走他一切的男女復仇。
“慕容嫣……林臻……”他停下手中的動作,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咀嚼著這兩個名字,眼中的恨意如同淬了毒的冰。
就在這時,帳簾被猛地掀開,一股寒風卷著雪沫灌了進來。
薩仁公主像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小臉上滿是興奮,手里還舉著一串烤得焦黃的肉串。
“孔大哥!你看,我給你帶了什么!阿爸今天打了只黃羊,可肥了!這是我偷偷給你留的!”小女孩嘰嘰喳喳地說著,獻寶似的將肉串遞到他面前。
肉串上還冒著熱氣,濃郁的香氣在冰冷的帳篷里彌漫開來。
孔志謙看著她那雙清澈純真的眼睛,心中那片被仇恨凍結(jié)的冰原,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合時宜的松動。但他立刻將這絲情緒掐滅。
他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接過肉串,用生硬的漠北語說道:“謝謝公主?!?/p>
他知道,這或許也是烏維的一種試探,一種拉攏。在這片豺狼環(huán)伺的土地上,任何一點溫暖,都可能是致命的毒藥。
他必須時刻保持警惕,時刻記住自己的仇恨。
這仇恨,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
三日后,漠北草原的天氣終于放晴。肆虐了數(shù)日的風雪停歇,天空呈現(xiàn)出一種高遠而湛藍的色彩,陽光毫無遮擋地灑在廣袤的草原上,積雪開始融化,露出底下枯黃的草根和濕潤的黑色泥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雪水融化后特有的、清新的土腥味。
一支規(guī)模龐大的“運糧隊”正行進在通往燕然都護府方向的官道上。
數(shù)百輛吱吱作響的大車排成一條長龍,車輪在泥濘的道路上碾出深深的轍印。車上堆滿了用油布嚴密覆蓋的“糧草”,高高隆起,看起來分量十足。數(shù)千名衣衫雜亂、神情疲憊的“民夫”推著、拉著這些沉重的車輛,不時有人滑倒在泥地里,引來一陣哄笑和監(jiān)工的喝罵。
隊伍的兩側(cè)和前后,護衛(wèi)著大約三千名“士兵”。他們大多穿著尋常的步卒衣甲,樣式陳舊,不少人的盔甲上還帶著銹跡和破損。他們手中的兵器也五花八門,長槍、樸刀、弓箭,看起來裝備并不精良。士兵們?nèi)齼蓛傻販愒谝黄穑贿呑咭贿呴e聊,隊形松散,毫無精銳之師的模樣。
這支隊伍的指揮官,是一個名叫李大壯的都尉。他生得人高馬大,滿臉橫肉,腰間挎著一把環(huán)首大刀,騎在一匹高大的河西馬上,正大聲地呵斥著一個掉隊的士兵。他滿口粗話,神情暴躁,看起來就是一個典型的、沒什么腦子的粗魯武夫。
“他娘的!都給老子走快點!天黑前到不了前面的烽燧,晚飯就都別吃了!”李大壯的吼聲在曠野上回蕩。
這支看起來臃腫、緩慢、且毫無紀律的隊伍,就像一塊肥美而毫無防備的肉,大搖大擺地行進在漠北斥候活動頻繁的區(qū)域,散發(fā)著誘人的氣息。
距離運糧隊三十里外的一處高坡上,兩名漠北斥候正趴在融雪的草叢中,用單筒望遠鏡仔細地觀察著這支隊伍。
“頭兒,你看!是南人的運糧隊!規(guī)??刹恍“。 币幻贻p的斥候興奮地說道。
“嗯,”被稱為頭兒的是個經(jīng)驗豐富的老斥候,他瞇著眼睛,仔地觀察了半晌,沉聲道,“看這車轍的深度,車上裝的都是實打?qū)嵉募Z食。護衛(wèi)的兵力……大概三千人,都是些雜兵,不堪一擊!那個領頭的胖將軍,看起來就像頭蠢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