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的目光齊齊落在他們母子身上,來回掃視。
宋春雪知道,老大能主動(dòng)問這句,已經(jīng)是莫大的進(jìn)步了。
若是從前,他肯定會(huì)主動(dòng)說,若想要他照看好這院子,毛驢要白送給他。
她想看看老大的誠意,“那你打算給多少?”
老大低頭沉默。
宋之柱跟其他三姐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沒有開口。
“我手頭只能拿得出五百個(gè)銅板,娘說過既然分了家就不會(huì)再管我,我也不想占娘的便宜?!崩洗蟮皖^看著腳尖,“但我暫時(shí)沒打算休陳鳳,不是我舍不得,而是孩子還在吃奶,希望娘能理解?!?/p>
大家沉默。
“你的私事我不是摻和,我的意見你不用放在心上?!彼幌朐傧駨那澳菢討T著老大,便改了主意,“老毛驢我沒打算要錢,你養(yǎng)著便是,但是肚子里那個(gè),我沒打算白送。”
老大點(diǎn)頭,“這是自然。”
“還有這場里摞著的柴草,你可以用一些。但我不是不回來,你不能像沒人要似的糟蹋,你可以拉一些回去燒,喂驢也要草,但你照看院子的時(shí)候上點(diǎn)心,”宋春雪直言道,“若你不想看,我可以托別人照看,可能比你還上心。”
老大低低的嗯了一聲。
宋春雪的姐姐們對(duì)她的硬心腸有些詫異,但想到陳鳳埋符的事,她們也沒想替老大說話。
兒子養(yǎng)成這樣,的確夠寒心的。
“那羊呢?”老大來了句。
“你要養(yǎng)?”宋春雪不客氣道,“你養(yǎng)得起嗎?”
宋之柱忽的起身,“胡麻曬得差不多了,我去碾場。”
娘的,得虧老大不是他的兒子,就憑他這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他能踩他兩腳。
但他畢竟是個(gè)當(dāng)舅舅的,且老大從小到大就是這個(gè)德行,都是被老五慣得太狠。
老五都能忍,他有什么不能忍的?
二姐跟三姐起身,“我們倆去洗碗?!?/p>
四姐也不想待了,“我去喂豬。”
老四早就不想待了,“我去吊水。”
三娃坐著沒動(dòng),老大的臭脾氣他了解,萬一將娘氣出個(gè)好歹來,他要看著。
老大面子上掛不住,“我就是問問,娘要是舍不得買,我可以替你們養(yǎng)著?!?/p>
“替我們養(yǎng)?”宋春雪直言不諱,“你顧得上嗎?陳鳳不得天天念叨。”
“她現(xiàn)在不敢,念叨我就打?!?/p>
宋春雪心想,陳鳳活該。
她也不想跟老大說話。
“我去給二哥找東西,免得他不知道用具在哪。”宋春雪看向三娃,“你跟老大聊聊,別忘了,這個(gè)家現(xiàn)在你做一半的主?!?/p>
三娃應(yīng)了一聲。
大家的腳步聲遠(yuǎn)去,老大冷冷的看向三娃。
三娃懶懶的靠在椅子上,“大哥不服氣?”
話音剛落,老大忽的站起來,沖著三娃揮出拳頭。
三娃早有準(zhǔn)備,起身避開他的拳頭,并朝他臉上砸了一拳。
這一拳頭砸歪了,擦著他的臉滑向老大的耳朵。
老大徹底被激怒,咬著牙朝三娃撲了過去。
三娃相對(duì)冷靜,抬腳踹向他的小腿,沒有收力。
他早就看老大不爽了,手中的力道又狠又快,根本不給老大還手的機(jī)會(huì)。
三兩腳,老大直接被踹翻在地。
看到老大咬著牙要沖過來,三娃嗤笑一聲,不疾不徐道,“你還當(dāng)是以前呢,我一個(gè)放羊娃每天跑多遠(yuǎn)的路,哪怕如今讀了書也比你力氣大,你能打得過嗎?”
老大更氣了,鐵青著臉朝他撲了過去。
“你他娘的給我少嘚瑟,別以為……”
三娃一把抓住他的衣領(lǐng),“我嘚瑟什么了?你讀書的錢是我放羊賺來的,三九寒天我一天都沒歇過,冷得雙腿直打顫,我抱怨過一句嗎?”
他將老大壓倒在地上,狠狠地朝著他的鼻梁砸了一拳,“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吧,我就活該一輩子放羊嗎?”
“你是家里的老大,原本放羊的活應(yīng)該落在你身上。都說長姐如母長兄如父,我看你就是個(gè)狼心狗肺的壞種!”
老大被按著脖子,臉色鐵青,好幾次反抗,卻被三娃結(jié)實(shí)有力的胳膊壓回去。
他的后腦勺狠狠地撞在地上,前所未有的恥辱將他淹沒。
“三娃,我弄死你,快給我起來,我是你大哥!”
三娃騎在他身上死死地按著他,下巴都在用力。
“你捫心自問,這莊子上誰家的老大像你這樣?”
“你給我說清楚,那一晚汪家跟程家的人想翻墻,被道長卸了腿的時(shí)候,你在哪?”
老大猛然卸了力,連忙看向門外,還好沒有旁人。
“是不是道長說的,誤會(huì)我趁火打劫了?”老大哼笑一聲,“我就算是再混蛋,也不可能幫著外人來搶劫自己的親娘吧?”
三娃一瞬不瞬的盯著他,試圖看出點(diǎn)破綻,“那誰說得準(zhǔn)?!?/p>
老大放棄掙扎,扭過頭道,“我那天只是想幫娘,但道長快我一步。那天下午,我聽到有人攛掇著要去,晚上放心不下才去看的,你愛信不信?!?/p>
三娃咬緊牙關(guān),推了他的胸膛一把,然后起身,“你最好沒有撒謊!”
院外。
大家忙著碾場,不知道老大何時(shí)離開的。
去年的胡麻收成很好,顆顆飽滿。
宋春雪的幾個(gè)姐姐,看到門口還堆著前幾日沒有簸好的糧食,還有一些需要揚(yáng)起來清一清,便一股腦兒推到場中央,簸了又簸,直到干干凈凈,才裝到袋子里。
他們今晚是要留宿的,宋春雪原本要去添東屋的炕,被大家阻攔。
雖然家里的人多,但一個(gè)炕上睡四個(gè)人沒問題。
他們是來做客諞閑的,不是來睡覺的。
傍晚,他們終于收拾好所有的糧食,全都背到倉房里摞起來。
看到宋春雪家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Z食,姐姐們既羨慕又心疼。
哪怕是最能干的三姐,看到宋春雪的倉房,便知道她這些年是把自己當(dāng)牲口使喚。
不然,她跟三娃兩個(gè)人,怎么可能攢得了這么多糧食。
二姐跟老四直接哭了。
“老五啊,你太苦了,你怎么能種這么多糧食,你是種了多少地,你一個(gè)人是怎么過來的?”
宋之柱不由感嘆,“還好以后你能輕松些?!?/p>
宋春雪低頭,一年到頭她跟陀螺一樣沒停過,若是還攢不下糧食,那她圖什么。
就在這時(shí),道長拿著拂塵緩緩地跨進(jìn)門口。
“嚯,好多人啊?!?/p>
大家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