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雪端著尿盆剛出大門,余光中看見一個人蹲在墻根邊,嚇得她差點丟掉手中的東西。
“趙玉芳?”
“你蹲在這里干啥,差點被尿洗了?!?/p>
趙玉芳雙腿蹲麻了,撫著膝蓋站了起來,難受得齜牙咧嘴。
“洗唄,洗了好向你張口?!?/p>
宋春雪看她嘴唇都凍青了,想到她最近正在給兒子籌備婚事,瞬間明白她的來意。
“來借錢?”
趙玉芳低頭,“嗯,人家父母臨時反悔,說是要加一兩銀子的禮錢,不然這場親事就黃了?!?/p>
說著,趙玉芳抹了抹濕潤的眼角。
“我已經跟李家的借過了,只湊了五百個銅板,還缺五百個。而且我家里基本上掏干凈了,沒錢買酒買布了,家里連買粗鹽的錢都沒了?!?/p>
她說著說著忍不住嚎啕大哭,“王禿子根本不著急,畢竟老大不是他兒子,若是這門親事黃了,老二也找不到媳婦。宋春雪,我只能向你借了,我知道你不容易,但若不是走投無路,我是張不開這個口的,嗚嗚嗚……”
宋春雪拍了拍她的后背,“別哭了,讓別人聽見了多不好,你先在屋里等我?!?/p>
這樣說話算怎么回事,她還端著尿盆呢。
她快步跑到遠處的炕灰堆前,將尿潑在上面,過段時間拉到地里去做肥料。
天冷了,她來到廚房燒了些熱水洗臉,用冷水洗臉一天都是冷的。
抹了點羊油膏擦在臉上,她端了些饃饃來到趙玉芳面前。
“先吃點東西,我給你找銀子?!彼未貉┑?,“你何時能還上?”
“年前還一點,明年秋收前還清,”趙玉芳急忙站了起來,“若是信不過可以寫字據,你到時候也可以去我家搬東西,我一定還你?!?/p>
宋春雪知道她不是不講信用的那種人。
“好,那你寫了,我怕王禿子到時候不認賬?!彼龔淖雷由系哪鞠蛔永锶〕鲆粌摄y子,“讓三娃給你寫?!?/p>
正好三娃踏進屋子,在水盆里洗了臉。
“我會寫,前些日子夫子剛好教過這個。”說著,三娃轉身去了自己屋里拿筆墨。
趙玉芳看著三娃的背影羨慕不已。
“看看,孩子果然還是讀書好,穿得干凈長得俊,人比之前精神了不少?!彼嗔巳喟l(fā)紅的眼睛,“哎,可惜我們家讀不起不說,還不是讀書的料,一年都沒讀到?!?/p>
不多時,三娃找來筆墨,一筆一畫寫了個字據,又不知從哪找來個紅泥,讓趙玉芳按手印。
這時老四從外面進來,眼睛都沒怎么睜開,“娘今天燒湯不?”
“我待會兒就去燒。”宋春雪看向趙玉芳,“你先坐會兒,我去燒湯,喝完了再回去?!?/p>
“不用不用,我現(xiàn)在就回去了,中午還得上門,過幾天就得準備酒席了?!壁w玉芳起身,感激地看著宋春雪,“我會一輩子記得你的好?!?/p>
宋春雪拍了拍她的肩膀,“錢還我就行?!?/p>
老四看著三娃擦羊油膏,還換了新衣,不由皺著眉頭,“你們要去哪?”
“……”三娃愣了一下。
“昨晚上你大哥的孩子半夜抽風了,我去看了看,三娃也被吵醒,他說今日想去買紙,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快去換衣服吧?!?/p>
宋春雪神色如常道,“給你買豬蹄走?!?/p>
“???”老四從椅子上站起來,“要去縣里啊,那我得去給驢添草,三娃添了沒?”
“我剛要去?!比抻悬c心虛,他壓根就忘了老四也要去的。
“你穿得這么干凈,怎么背草,還是我去吧。”
老四一點也不生氣,甚至腳步輕快地出了院子。
宋春雪感慨不已,這孩子明明之前連桶水都不愿意吊的,現(xiàn)在漸漸地干起三娃曾經干的活兒,越來越順手。
今天一定要給他買點吃的,不然他哪天撂挑子了,那群羊還得她來放。
喝過雞蛋湯,收拾利索之后,他們綁了驢車去縣里。
板車剛出了場門口,老大從草窯里出來。
“你們去哪,順道給我買點東西吧?!?/p>
說著老大跑了過去,從懷中摸出五百個銅板,“五尺新布三斤棉花,再買兩只雞,若是有剩的買點花椒和紅糖?!?/p>
“那你辦不辦滿月酒了?”
老四拿著銅板在手里掂了掂,“若是你要去陳家找說法,記得帶上我跟三娃,你一個人恐怕打不過陳鳳她哥,別去丟我們的臉?!?/p>
老大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草垛上,“嗯,等你們回來了再說?!?/p>
宋春雪沒說話,三娃坐在前面趕車,他們母子三人路過鄉(xiāng)里也沒停下。
一個時辰后,宋春雪尿急。
“三娃先停下。”
車子在路邊停了下來,官道上很少有其他車輛。
宋春雪找了個隱蔽地,小樹林旁邊的地埂前方便。
她注意到不遠處的老土窯跟前,躺著一個灰不拉幾的罐子,上面還有花紋。
看顏色有些年代了。
宋春雪順手撿起來,抱到車上交給老四。
“剛好碰到了,你看看不會是底下人的尿壺痰盂之類的吧,若不是我們拿回家可以裝東西。”
雖說腌咸菜太小了點,但放在桌子上還挺好看。
廣口的罐子,也能裝豬油。
“這東西……”老四拿在手里仔細觀摩,“這上面的花紋挺精致,而且這不像是陶罐子,比陶罐兒沉一些,會不會是盜墓賊不小心掉下的?”
三娃轉頭看了一眼,“會不會是誰家的鐵罐子,搬家的時候掉下去的?!?/p>
“不對不對,我覺得不像,這上面還帶著一點綠,若是青銅那就值錢了。”老四開心的直樂,“我們去典當行看看,萬一是那老道士的招財符管用了,說不定還能賣個幾兩銀子?!?/p>
宋春雪也樂了,最近她的確先后收了不少銀子,這個就算賣個幾百文也是錢啊。
哪怕不賣錢,回家裝東西也好,反正都是白撿的。
三娃笑道,“若是真撿到寶貝了,娘給我買個好一點的墨,行不?”
“行,當然行,文房四寶統(tǒng)統(tǒng)給你買齊?!?/p>
雖然宋春雪壓根不覺得,這個灰不拉幾的罐子能賣錢。
沒多久,他們到了莊狼城,今日不是趕集日,街上有些冷清。
“大人,大人您慢點?!?/p>
宋春雪從驢車上下來,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來。
“謝大人?”
面前的人衣角翻飛,步伐減緩,目光看向這邊,似乎有些意外,“宋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