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的話,讓江紅英哭笑不得。
她低頭給秀娟喂了薄薄的面片,“讓你幫忙又不是接生,你去找接生婆來,或者燒熱水也行啊。”
老四雖然有些嫌煩,還是低頭快速的扒拉飯菜,一眨眼吃了兩碗。
他放下碗筷起身往外走,“那我去看看,若是老大今天敢對娘不客氣,我們就不管他了?!?/p>
“你別惹事,上次打人打上癮了嗎,脾氣這么暴?!苯t英叮囑他,“關(guān)鍵時刻忍一忍,之后再算賬也不遲。”
“知道了!”老四應(yīng)了一聲,跨出院子來到草窯門口。
他剛要掀開簾子就去,就聽里面?zhèn)鱽砹吮鸟R亂的聲音。
“阿鳳,你現(xiàn)在怎么樣,還能不能下地,要不要去看看見紅了沒有?”
“你先忍一忍,待會兒疼的輕了先吃點(diǎn)東西?!?/p>
“我去請老娘婆給你接生,你別哭了?!?/p>
老大跟個碎嘴子似的,說個不停。
“你快走,快去喊老娘婆來,我……疼的受不了了?!标慀P咬著牙道,“我沒見紅,你快去?!?/p>
“好,那你有事兒找我娘,她生了五個了,你聽她的沒錯?!崩洗蟛环判牡亩诘溃斑@個時候就別生分了,喊你娘來也趕不及?!?/p>
他掀起門簾走出屋子,看到老四便又叮囑道,“待會兒若是娘忙不過來,你幫襯一下,回來了我給羊喂草?!?/p>
老四嫌他啰嗦,“快去快去,去老娘婆家要十幾里路,你跑快點(diǎn)。”
其實他想說,用得著他們的時候,老大還挺像個人的,不需要他們的時候,那張臉比驢拉得還長。
若不是知道他以前不這樣,老四早打他了。
娘還說男人成了親都這樣,老四不信。
他將來肯定不是這個鬼樣子!
這時,宋春雪從里面喊了聲,“老四,去挖些黃土來,要干凈的,細(xì)的綿的。”
“知道了?!?/p>
老四拿起鐵鍬跟大籃子,準(zhǔn)備去陽山的墻壁上鏟下來一些。
那里肯定干凈,整天都能曬到太陽,很容易敲碎。
宋春雪坐在草窯的矮凳上,看著陳鳳一手擋在眼睛上,疼的一聲一聲的吆喝。
“你這一胎估計是男娃,通常比女娃要難生一些,看你的樣子還不到生的時候,要疼一天一夜都有可能,你存點(diǎn)力氣,先吃點(diǎn)東西,不然晚上真的要生了,你都沒力氣喊?!?/p>
說著,宋春雪起身走出草窯,去廚房盛了一碗飯。
端到草窯里,看到陳鳳皺著眉坐在炕頭邊。
“你先吃飯,若是見紅了喘一聲,不等老娘婆來咱就生?!彼未貉┑模拔疫€沒吃飯,吃完飯再來?!?/p>
陳鳳全程不說一句話,宋春雪也沒想著她能應(yīng)一聲。
回屋吃了兩碗半飯,將碗放到鍋里,燒了熱水之后才來到草窯里。
“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吃一碗?”宋春雪問了一聲,知道陳鳳不可能說再來一碗,轉(zhuǎn)身往外走。
“要一碗?!标慀P吸了口冷氣,“沒吃飽。”
宋春雪頓了一下,背對著她道,“等著?!?/p>
時間太久,飯已經(jīng)坨了,但陳鳳一口氣吃了兩碗半。
因為懷了孩子,她比成親時胖了二三十斤,看著整個人腫腫的,不說話拉著個臉的時候,很不順看。
宋春雪也不看她的臉,反正這張臉任何時候,對著她也沒個笑臉。
以前她還會拉下面子主動跟她說話,畢竟她是老大的媳婦。
現(xiàn)在,她把自己的位置看得很清楚,才不會做那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做自己該做的,別的她一概不問。
半個時辰后,老大帶著老娘婆回來了,他急吼吼的進(jìn)屋。
“生了沒,現(xiàn)在還疼不?”
陳鳳躺在炕上,有氣無力道,“還在疼,但比之前好一點(diǎn)?!?/p>
宋春雪起身,“今天肯定生不了,你跟老娘婆看著,我去睡一會兒。”
“娘你去忙吧,有我照看著就行了?!崩洗笠惨庾R到自己這段時間跟她沒怎么說話。
“你吃過了沒?”
臨出門前,宋春雪問了他一句。
老大看著宋春雪的側(cè)影,猶豫片刻,“沒。”
“我去拿兩個油餅?!彼未貉┛聪騽傔M(jìn)門的趙家老娘婆,他還給老大接過生,不由笑問“趙大娘吃過了沒?”
“吃了吃了,正準(zhǔn)備洗鍋呢,你家老大就跑來了。這胎是頭一個吧,他一路上催我催得緊,恨不得背著我跑?!闭f著,趙大娘笑道,“我都說了今晚上生不了,他非不信?!?/p>
宋春雪笑道,“你先坐著,我給你端些吃的。頭一胎本來就難生,疼的話更難,沒個一天半天不會生,我生了五個怎么會不知道?!?/p>
老大一時有些尷尬,搬了個凳子讓老娘婆坐下。
“我看看,”老娘婆走過去,抓住陳鳳的手,捏了捏她的手背,“還早,肯定要疼一會兒,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別叫喚了,忍著痛睡一會兒?!?/p>
“要么晚上生,要么到明天早上才生,你們先把孩子的衣服被子準(zhǔn)備好,尿布子備了嗎?”
陳鳳咬著牙,忍不住摸了摸陣痛的肚子,心想她這么疼,怎么可能還不生。
但她又不能跟老娘婆犟,只能咬牙忍著。
老娘婆也不愿意在草窯里多待,進(jìn)了院子。
宋春雪拿了兩個油餅給江夜銘,剩下的三個端到北屋里,請老娘婆吃。
對莊稼人來說,油餅就是頂好頂好的東西,一般舍不得招待人。
看到宋春雪愿意拿出來給她,她雖然吃過飯了,還是沒忍住掰了一半。
“我記得你以前省的很,什么都不舍得吃,過年煮了肉也舍不得吃,孩子吃完才吃,現(xiàn)在舍得撈油餅了?”
趙大娘比宋春雪大十幾歲,請過她三次來家里接生,加上每次去鄉(xiāng)里趕集都要路過她家門口,也算是老相識。
宋春雪笑了,“以前就是一根筋,自以為掏心掏肺的對孩子好,孩子好我也好。可我現(xiàn)在才知道,他們根本不喜歡這樣,我也不該期望著他們回報我?!?/p>
“俗話說的好,父母的心在兒女身上,兒女的心在石頭上,我現(xiàn)在不對自己好點(diǎn),以后老了,也沒人給我撈油餅啊?!彼χ鴨柕溃澳隳?,你這些年怎么樣?”
“哎,一言難盡,”趙大娘嘆了口氣,“你說的沒錯,我現(xiàn)在跟幾個孩子都不親,我們老兩口也沒跟孩子們一起住,也住在外面的窯里?!?/p>
她苦澀一笑,“你家是孩子在草窯,但他們還有本事蓋新房子,我們倆這把老骨頭,只能補(bǔ)一補(bǔ)老窯,別讓它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