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翠花用力抓著趙振國的胳膊,手指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我這兩天都快急瘋了!去老劉單位問,單位領(lǐng)導也含糊其辭,就說配合調(diào)查,讓在家等信兒!我去區(qū)革委會門口轉(zhuǎn)悠,連門都進不去!振國,老劉他到底干嘛了?”
牛翠花的敘述零碎、模糊,充滿了道聽途說的不確定性和婦女在巨大變故前的驚慌失措。
但這有限的信息——“區(qū)革委會”、“配合調(diào)查”,尤其是與他讓劉和平打聽“包打聽”這件事可能關(guān)聯(lián)——已經(jīng)足夠在趙振國腦海里拼湊出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
趙振國強行鎮(zhèn)定下來,用力握了握牛翠花的手臂,語氣沉穩(wěn)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嫂子!你先別自己嚇自己!你就待在我家這兒,哪兒也別去,等我消息!我這就去打聽,無論如何,先把和平大哥的情況弄清楚!”
——
安撫下幾乎崩潰的牛翠花,又囑咐妻子,趙振國心知不能再耽擱,必須去找王老爺子幫忙了。
他沖到胡同口那部唯一的公用電話旁,撥通了王家的電話。
聽筒里傳來冗長的“嘟——嘟——”聲,一聲,兩聲,三聲……直到自動斷線,始終無人接聽。
趙振國不死心,又重撥了一遍,結(jié)果依舊。沉悶的忙音像錘子一樣敲打著他緊繃的神經(jīng)。
連打了三次,都沒人接電話,趙振國只能跑一趟了。
到了家屬院門口,趙振國停下車,拿著通行證,朝著崗哨走去。
“同志,你好,我找王新軍同志。”他將通行證遞了過去。
站崗的警衛(wèi)接過通行證,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眉頭微微皺起,隨即臉色一沉,將通行證遞回給趙振國,語氣冰冷:
“對不起同志,你這個證件,過期了。不能進入?!?/p>
“過期了?”趙振國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拿回證件,借著門口昏暗的燈光一看——果然,上面手寫的有效期截止日期,就在上個月!
他之前根本沒留意!王新軍最近忙,估計也忘了這茬,沒給他換新的。
“同志,通融一下,”趙振國心急如焚,額角滲出了細汗,“我確實有十萬火急的事情找王新軍,你就幫忙打個電話進去通報一聲,就說趙振國找他,他肯定見我的!”
警衛(wèi)面無表情,語氣沒有絲毫松動:“規(guī)定就是規(guī)定!過期證件一律無效。沒有有效的通行證或者內(nèi)部預(yù)約,任何人不得進入。請您立刻離開!”
另一個警衛(wèi)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槍套上。
趙振國推著摩托車,像一頭困獸,在不遠處路燈照不到的陰影里焦躁地踱步。
硬闖?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警衛(wèi)是真會開槍的。
他一咬牙,把摩托車徹底支在墻根的暗影里,自己縮在家屬院的院墻。
他在等,等一個渺茫的機會——希望能撞見個認識的人,只要能搭上一句話,把消息遞進去,就有轉(zhuǎn)機!
就在他幾乎要被絕望徹底吞噬時,門口來了一輛車。
車牌映入眼簾的瞬間,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那個號碼,他有點眼熟。
這就是他苦等的機會!
趙振國趁著車停下來,警衛(wèi)檢查證件的機會,一個箭步從藏身的樹影里猛沖出去,直接張開雙臂,擋在了轎車的前方!
“你想干什么?”司機探出頭來厲聲怒喝。
兩名警衛(wèi)也迅速朝趙振國圍了過來。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一個穿著淡藍色連衣裙、梳著利落短辮的年輕姑娘降下車窗。
“趙振國?!”她失聲叫道,語氣里充滿了難以置信,“怎么是你?!你……你瘋了嗎?萬一撞到你怎么辦?”
趙振國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破肋骨。
他看著從車里的蘇小妹,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沖到她面前,臉上強行擠出一個盡可能自然的笑容。
“對不住,嚇著你了?!彼鹊懒饲福S即語速加快,帶著懇求,“我的通行證過期了,進不去。你能不能……帶我進去?我想到新軍家去一趟,有非常要緊的事,想要找他......”
蘇小妹被他這副樣子弄得更加疑惑了。
她認識趙振國,知道他跟王新軍關(guān)系不錯,但印象里他總是帶著點玩世不恭的從容,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tài),甚至不惜冒著巨大風險攔車。那強裝鎮(zhèn)定下的慌亂,像水紋一樣在他眼底漾開。
“趙大哥,”蘇小妹沒有立刻答應(yīng),而是關(guān)切地壓低聲音問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看你這……臉色這么差?是不是遇上什么大麻煩了?你說出來,也許我能幫上忙呢?”她的語氣真誠,甚至非常熱情。
趙振國聽到她的追問,臉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下,隨即笑容又擴大了些。
他搖了搖頭,避開了蘇小妹探究的目光,聲音刻意放得輕松,
“沒什么大事,一點私事,一點小麻煩。就不勞你費心了?!彼貜偷溃Z氣堅定,“你就帶我進去就行,到了王家門口,我自己敲門。”
他不能說實話,蘇小妹的父親,可是并不支持政策的人。
蘇小妹看著他明顯不愿多談、甚至有些抗拒的神色,到了嘴邊的追問又咽了回去。
她是個聰明人,懂得察言觀色,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她輕輕嘆了口氣,眼神里閃過一絲無奈和依舊未消的擔憂。
“好吧,”她不再堅持,點了點頭,對依舊一臉警惕的司機說道,“小張,沒事了,這位是王家的朋友,我們帶他一起進去?!?/p>
司機小張看了看蘇小妹,又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神色憔悴但眼神執(zhí)拗的趙振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拉開了后座的車門。
趙振國心里松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了蘇小妹一眼,低聲道,“謝謝”,彎腰鉆進了轎車的副駕駛。
——
到了王家,王新軍果然不在家,但萬幸的是王老爺子在家。
看到王老爺子,趙振國不再有任何保留,將事情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
王老爺子聽著,眉頭越皺越緊,手指無意識地在沙發(fā)扶手上敲擊著。
“振國,你啊你!讓我說你什么好!膽子也太大了!現(xiàn)在是什么形勢?做事怎么能這么毛毛躁躁,不留余地?”他頓了頓,看著趙振國悔恨交加的樣子,終究沒再說更重的話,只是疲憊地揮了揮手,
“算了!現(xiàn)在說這些也晚了。人已經(jīng)被帶走了,關(guān)鍵是弄清楚情況,別讓事情再惡化下去。”他站起身,語氣不容置疑,“你在這兒等著,哪兒也別去!等我先去了解下具體情況,再跟你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