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小子!這主意,還真不錯!迂回包抄,攻心為上!比直接拉著人家談投資高明!”
王新軍不敢怠慢,立刻將這個思路整理一下,匯報給老人。
老人聽完沉吟了片刻,手指在寬大的桌面上輕輕敲擊著。
振國這皮猴子,還真是有些”歪門邪道“在身上的。
這個辦法好啊,太好了。
不光陳延年,也不光獅城這一地,海外華僑華人群體,遍布全球五大洲、數(shù)以千萬計、擁有雄厚資本和先進技術(shù)。
他們,同樣是中華民族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可以借重的寶貴力量。
“這個思路很好嘛!”老人終于開口,語氣中帶著贊許和一種更高層面的決斷,“不要只局限于一個陳延年,也不要只盯著獅城。很多海外僑胞,離鄉(xiāng)背井多年,都有落葉歸根的情結(jié)。
“我們可以主動一點,熱情一點,由僑務(wù)部門牽頭,協(xié)調(diào)各地方,向那些有意愿、有實力、有聲望的僑胞,發(fā)出誠摯的邀請,請他們回老家走一走,看一看!”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要讓他們看到家鄉(xiāng)的真實變化,感受到同胞的真誠情誼,了解到發(fā)展的迫切需求!我們也借一借東風(fēng)!”
一項由外交機構(gòu)協(xié)調(diào)、各地方政府具體落實的“邀請海外僑胞回鄉(xiāng)省親考察”的活動,在78年的冬天,悄然拉開序幕。
像陳延年這樣散落在世界各地、原本還在觀望的眾多知名僑領(lǐng)、華商,都陸續(xù)收到了來自祖籍故鄉(xiāng)的的正式邀請函。
函件措辭熱情洋溢,既表達了家鄉(xiāng)父老的思念之情,也簡要介紹了地方發(fā)展的新氣象,誠摯邀請他們“?;丶铱纯础薄?/p>
這一招,直擊心靈深處。
對于這些少小離家、如今功成名就的游子而言,這份來自故土的官方邀請,其分量遠超任何商業(yè)計劃書。
那是根的召喚,是鄉(xiāng)音的回歸,是“衣錦還鄉(xiāng)”傳統(tǒng)情懷的最終實現(xiàn)。
陳府之內(nèi),陳延年拿著那封來自故鄉(xiāng)的邀請函,戴著老花鏡反復(fù)看了許久,手指微微顫抖。
他抬頭望向遠方,眼中竟有些濕潤。
“父親,您……”陳文翰在一旁,也感受到了這份邀請的不同尋常。
“文翰啊,”陳延年長嘆一聲,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是時候……該回去看看了。看看老家的祖屋,給你祖父祖母上個墳……”
連原本最為理性、對投資國內(nèi)持審慎態(tài)度的陳文翰,在這一刻,也無法再提出任何反對意見。
這是家族血脈的召喚,是父親乃至他們這一代海外游子內(nèi)心深處無法割舍的情結(jié)。
可作為一個受過西方精英教育、習(xí)慣用理性剖析一切的商人,陳文翰心中仍有一個解不開的疑惑。
在隨后一次與趙振國的單獨會面中,在一家南洋風(fēng)味的咖啡店里,他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口。
“振國兄,”陳文翰攪拌著杯中的咖啡,“我有一事不明,還望解惑?!彼а壑币曏w振國,“你如此不遺余力,促成家父乃至眾多僑胞回鄉(xiāng),究竟所圖為何?我看得出來,你并非代表團的核心決策層,級別似乎……也并不算高。如此賣力牽線搭橋,難道是為了借此機會,在國內(nèi)……加官進爵,謀個前程?”
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
趙振國聞言,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頭輕笑了一聲。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沒有看陳文翰,目光似乎投向了窗外獅城繁華的街景,又仿佛看向了更遙遠的時空。
“文翰兄,”他放下茶杯,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與年齡和表面職位不符的深沉與篤定,“你說的那種前程,是好東西,但……不是我的追求。”
他轉(zhuǎn)過頭,目光清亮地迎上陳文翰探究的視線:
“我圖的東西,說起來可能有點大,也有點虛?!?/p>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圖的是,有朝一日,能看到咱們中國人自己的工廠,生產(chǎn)出世界上最好的產(chǎn)品,貼上我們自己的商標(biāo),行銷全球,而不是只能靠著廉價的原材料和勞動力,賺取那點微薄的辛苦錢;”
“我圖的是,有朝一日,咱們自己的技術(shù)標(biāo)準(zhǔn),能成為別人爭相遵循的行業(yè)規(guī)范,而不是永遠跟在別人屁股后面,交著昂貴的專利費,受制于人;”
“我圖的是,有朝一日,咱們的民族品牌,能在紐約、在巴黎、在東京最繁華的商圈里,占據(jù)一席之地,讓全世界都心甘情愿地為‘中國制造’的品質(zhì)和創(chuàng)新買單;”
他的語氣并不激昂,但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石子投入陳文翰的心湖,激起層層波瀾。
“要實現(xiàn)這些,靠我一個人,或者靠我們國內(nèi)目前關(guān)起門來的那點家底,是遠遠不夠的。我們需要資金,需要技術(shù),需要市場,更需要像陳老先生、像文翰兄你們這樣,既懂得國際市場規(guī)則,又與我們血脈相連的自己人,一起回來,共同把這塊蛋糕做大。”
趙振國的身體微微前傾,眼神無比真誠:
“我是真心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時代機遇,是我們這個民族重新崛起的機會,也是像陳家這樣的家族,將事業(yè)拓展到一個更廣闊天地、同時回饋桑梓、留下世代美名的歷史性時刻。這,才是我真正想‘圖’的東西?!?/p>
陳文翰徹底愣住了。
趙振國描繪的,是一個宏大到近乎虛幻的藍圖,一種超越了個人得失的……情懷?
不,不僅僅是情懷,那眼神里的光芒,是近乎偏執(zhí)的篤信和難以言喻的野心。
這番話,沖擊著陳文翰固有的商業(yè)價值觀。
他第一次開始真正審視眼前這個看似普通的年輕人。這個人,要么是個空想家,要么……就是個看到了未來輪廓的可怕先行者。
更讓他感到心驚的是,在那一瞬間,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居然不受控制地升起了一絲與此人合作的念頭!是被那藍圖吸引?還是被那近乎催眠般的篤定所蠱惑?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