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羅璇緊趕慢趕,總算在規(guī)定時間交了貨。
交完貨,她才深刻地領(lǐng)悟林招娣那句“做工廠都得墊資”的真正含義。
珊瑚集團負責跟單的人收了貨,但號稱財務走帳需要時間,羅璇繼續(xù)追問,答曰走帳流程至少兩個月,結(jié)算時間他也不確定,要請示領(lǐng)導,云云。
活干了,貨給了,錢墊了,貨款拿不到。
別看她有廠有設(shè)備有生產(chǎn)能力,如果這時候還有訂單來,她連備料的錢都沒有。
羅璇終于理解了拆東墻補西墻、理解了為什么要借高利貸。
……
晚上,羅璇去赴嬌姐的約。
嬌姐指著農(nóng)家樂對羅璇說:“好孩子,幫我問問你媽,想不想置了這塊地?!?/p>
羅璇嚇了一跳:“嬌姐,你要把飯店盤出去?”
嬌姐說:“上次跟你提過的,我走后門,托小叔子的同學幫我買了基金,賺得很多。他找我,說最近價格比較低,很劃算,讓我再買點?!?/p>
羅璇說:“那也不至于把飯店賣了啊?”
嬌姐輕嘆:“真是祖墳冒青煙,全家沒一個讀書人,可小滿是考清華的料,老師跟我說,她比你姐羅玨當年還聰明,讓我提前做好準備,別拖了孩子的后腿?!?/p>
“那也別賣地……”
“現(xiàn)在基金跌下來,正是買入的好時機,我想用賣地的錢補倉,等基金漲起來,給小滿在之河市買個房——再不買,就買不起了——剩下點錢,我和她爸去北京開個小鋪面。”
嬌姐詳細地給羅璇講了開鋪面的計劃,顯然夫妻二人已經(jīng)實地考察過了。
“真好?!绷_璇由衷感嘆,“你們一家都是踏實人,肯定蒸蒸日上?!?/p>
正說著,萬小滿端菜過來,老練地擺在桌上。
17歲的女狀元,有一雙聰明的眼睛。
羅璇夸她:“這件大衣真好看,誰家廠子拿的?”
嬌姐說:“小滿上周去上海參加比賽,拿了獎,我給她在上海的商場買的。小滿是大姑娘了,我還沒給她買過外面的衣服?!?/p>
小滿抿嘴笑笑,羅璇悻悻:“我媽可沒對我這么好過?!?/p>
嬌姐拍拍羅璇的手:“你媽不一樣,你媽是女強人,你多包容她?!?/p>
羅璇說:“成,待我回去問問家里的女強人,就算她不買,也能幫你牽線?!?/p>
……
吃完飯,已經(jīng)是深夜。
嬌姐喝了點酒,帶著醉意對小滿說:“小滿,媽雖然沒什么錢,但媽不拖你后腿,趙老師說你是清華的腦子,以后要飛出去的,媽跟你一起飛!”
小滿對著羅璇笑笑:“羅璇姐,我媽喝多了,你別見怪?!?/p>
兩人扶著嬌姐去樓上躺著。
羅璇很溫柔地說:“小滿,我看著你長大的,你缺錢就和我說,我給你封大紅包。”
小滿卻搖頭,條理清晰地說:“羅璇姐我不缺錢。小學初中是義務教育,我不用花錢,高中我是公費,學校每學期都給尖子生發(fā)獎學金。等我明年考上清華,縣里還會給我獎勵,不但夠我讀完大學四年,還有得賺。”
羅璇把小滿當成小孩,結(jié)果現(xiàn)在的小孩了不得:“姐,小滿姐。要是你的高中突然不給你發(fā)獎學金了呢?”
小滿慢條斯理道:“那我就換個給我發(fā)獎學金的高中。我聰明,在哪里都能考得好,是高中需要我。而且,趙書記說了,我是羅桑縣的希望,他讓我專心讀書,別的都不必擔心?!?/p>
羅??h的縣委書記姓趙。
羅璇自愧弗如:“不愧是小滿姐,還得是你小滿姐。”
小滿點點頭:“趙書記說,讓我努力讀書,以后引資建設(shè)羅??h?!?/p>
羅璇夸她:“好好好,以后我們紅星廠就指望你投資了,小滿姐,你就是全縣的希望?!?/p>
……
羅璇和“羅??h的希望”合力著把嬌姐扶進房間。
房間里漆黑一片,羅璇按下開關(guān),發(fā)現(xiàn)燈壞了。
黑暗里,小滿突然冒出來句:“羅璇姐,我在上海,看到你妹夫了。”
羅璇把嬌姐放在床上:“王悠然?”
小滿找來一塊毛巾,給嬌姐擦臉,非常直接地說:“我看見他摟著一個女人。不是你妹妹。”
……
羅璇帶著滿肚子火、滿心紛亂和一屁股信用卡債回到上海。
她打電話給大姐:“我回來了。大姐,你聽我說,王悠然……”
“我在開會。”羅玨在電話對面捂著嘴,“晚點打給你。”
羅璇把滿肚子話咽了回去。
剛掛了電話,林招娣的電話又來了。
珊瑚集團Cythnia的貨款還沒結(jié),林招娣對羅璇反復強調(diào):務必和客戶維持好關(guān)系,做好服務,經(jīng)常送禮物,請客戶盡快把貨款結(jié)了。
“有必要嗎。”聽說要送上門去哄人開心,羅璇不太情愿,“珊瑚集團說,是財務走帳需要時間?!?/p>
“你傻不傻!你真信!”林招娣恨鐵不成鋼,“十個拖款,九個拿財務當借口,一個拿法務當借口!”
羅璇張大嘴:“故意拖款?為什么?。俊?/p>
林招娣說:“為了資金流轉(zhuǎn)。先不把貨款結(jié)給我們,用這筆貨款作為本金去賺錢,甚至定存吃利息,少則三五個月,多則三五年,賺了幾輪錢,再把這筆貨款給我們?!?/p>
羅璇怒了:“那就薅我們的羊毛唄?”
“你說這些沒有用,這行就這樣?!绷终墟凡荒蜔┑卣f,“跟紅星廠搶地盤的不是客戶,是同行!大家都被拖款,所以你要跟客戶處好關(guān)系,等到結(jié)款的時候,客戶先給你結(jié),你就比同行回款早,就比同行賺得多?!彼妫澳X子拎清!去處好關(guān)系!賠笑拍馬屁結(jié)賬找女人,都是成本!”
那她的盈利還能剩多少——真是筆預料之外的大開支——
林招娣天天在家做皇帝,羅璇想不到她哄客戶開心的樣子:“媽,這些年家里的款都是你催的?”
林招娣擲地有聲:“做工廠,最重要的能力就是——你欠別人錢始終不給,別人欠你錢能要回來。不然,你以為管錢的為什么是我,而不是你那死鬼書生爸!你以為賺錢容易!”
羅璇放下電話,肉痛極了。
這筆訂單完完整整做下來,她突然發(fā)現(xiàn),一切都和想象中的不一樣,生意也不是買賣那么簡單,而且——林招娣總說做工廠沒錢,她覺得媽摳,但似乎真的是沒錢。
這些對對錯錯,人情世故,好像針頭線腦纏一塊,從哪里都解不開。
大太陽曬著,羅璇喘不上氣,熱汗直流。
已經(jīng)是12月底,上海卻依舊20多度。大街小巷懸掛著火紅的圣誕節(jié)裝飾,亭子里的報紙用巨大的篇幅報道股市,房產(chǎn)中心熙熙攘攘滿是購房人頭。
雖然羅璇的現(xiàn)金流即將繃斷,可外面依舊一片火熱,熱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