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熙聞言心頭一松,隨即又涌上更復(fù)雜的情緒。
她看著爹爹用匕首小心地刮掉那處“石頭”表面厚厚的青苔,露出底下冰冷、帶著細微銹跡的金屬質(zhì)地。
那確實不是天然巖石,而是一塊精心鑄造、與周圍環(huán)境融為一體的鐵板,中間似乎還有一道極細微的縫隙,若非刻意尋找,絕難發(fā)現(xiàn)。
“果然有蹊蹺?!瘪愣ù韭曇魤旱酶?,眼神銳利地掃過四周,確保無人留意他們父女這邊的動靜。他用匕首的尖端沿著縫隙輕輕劃動,試圖找到開啟的機關(guān)。
景春熙也湊近了些,伸手幫忙拂開周圍垂落的蕨葉,低聲道:“女兒也覺得不可思議。她方才那模樣,分明是知曉此處有物,興奮得很。爹爹,你說這會不會是……”她頓了頓,聲音幾不可聞,“血脈里的某種感應(yīng)?”
胥定淳動作微頓,看了女兒一眼,目光深沉,嚴肅地說,“這話以后莫要亂說,東西既然是太上皇和皇太后留給殿下的,就與我們無關(guān)?!?/p>
昭昭年紀如此之小,若真對此有異于常人的感知,福禍實在難料。
他沉默片刻,才道:“先莫多想,殿下回來熙兒也沒說爹爹知道此處?!?/p>
他繼續(xù)摸索,指尖在那塊鐵板邊緣細細探查。忽然,他在鐵板右上角觸及一個極小的、幾乎與銹跡融為一體的凸起。他嘗試著用力一按。
“咔噠”一聲極輕微的機括響動從石壁內(nèi)部傳來。
父女倆同時屏息。
然而,預(yù)想中的暗門開啟并未發(fā)生。那鐵板紋絲不動,只是那聲輕響證明機關(guān)確實被觸動了。
胥定淳皺眉,又嘗試按壓、旋轉(zhuǎn)那凸起,卻再無反應(yīng)。
“應(yīng)該是開啟了下面的機關(guān),”景春熙觀察著,“所以上面才沒有動靜?”
“那熙兒要下去?”胥定淳有點猶豫地看著她,似乎有勸阻的意思。
將匕首插回腰間,順手捋了捋又已經(jīng)有點雜亂的蕨草,重新將那金屬機關(guān)遮掩,恢復(fù)成原狀。
“等孝康哥哥回來,熙兒跟他一起進去?!?/p>
景春熙這話讓胥定淳松了口氣,其實他擔心的不是景春熙進去,而是擔心她會拉他一起。
他沉聲道,語氣恢復(fù)了往常的沉穩(wěn),“既已知確切位置,又確認了機關(guān)存在,便是重大進展,等等無妨?!?/p>
他看向景春熙,目光帶著告誡:“熙兒,昭昭的異常,暫勿對任何人提起,即便是你娘親和大皇子殿下,也等爹爹想清楚了再說?!?/p>
他深知妻子性情,若知曉幼女可能卷入危險秘密,必定憂心忡忡;而大皇子殿下雖可靠,但是將來~,胥定淳看了一眼錦春熙,誰知道呢。
景春熙鄭重點頭:“女兒明白?!彼靼赘赣H的顧慮,好不容易得來的安穩(wěn),他不想引來什么紛爭,尤其是對他的家人。
胥定淳臉上重新浮現(xiàn)溫和的笑意,仿佛剛才的發(fā)現(xiàn)只是父女間一段無足輕重的插曲:“走吧,別讓你娘親等急了。昭昭怕是又在她懷里鬧騰了?!?/p>
景春熙也展露笑顏,先走在了前頭:“只是爹爹,昭昭她……”
“無妨,”胥定淳拍拍她的手,語氣篤定,“無論福星與否,她都是爹爹的寶貝女兒。有我們在,必護她周全?!?/p>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說不定,咱們家昭昭,真能給咱們帶來意想不到的運氣呢?!?/p>
父女倆相視一笑,將震驚與疑慮暫且壓下,轉(zhuǎn)身朝著石凳方向走去,不遠處傳來的、昭昭咿咿呀呀和小雨的稚嫩笑聲之中。
那叢蕨草依舊在假山上隨風(fēng)輕晃,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不遠處,景秋蓉正抱著昭昭坐在石凳上,拿著個彩線小球逗她玩,昭昭笑得眼睛彎彎,小手胡亂抓著,哪還有方才那副意有所指的機靈模樣,全然是個懵懂可愛的嬰孩。
“走吧?!瘪愣ù菊砹艘幌乱滦?,神情已恢復(fù)如常,仿佛剛才只是欣賞了一下假山景致。
景春熙收斂心神,點頭跟上。
回到石桌旁,景秋蓉笑著抬頭:“你們父女倆說什么體己話呢,去了這么久?昭昭都快把小球啃濕了。”說著,輕輕將小球從昭昭嘴里拿出來,小家伙立刻不滿地咿呀抗議。
胥定淳自然地坐到妻子身邊,伸手將昭昭接過來,高高舉起,逗得她咯咯直笑。“沒什么,熙兒跟為夫抱怨說浦哥兒學(xué)業(yè)上有點懈怠,讓我這個做爹的去說說那小子?!彼娌桓纳厝鲋e,語氣輕松自然。
景秋蓉信以為真,嗔怪地看了景春熙一眼:“你這孩子,剛剛怎么也沒跟娘親說,難道我就管叫不得了?”
景春熙順勢低下頭,故作委屈:“女兒只是覺得娘親太忙了,不想讓您分心。”心里卻佩服爹爹的急智。
胥定淳抱著昭昭,看似隨意地踱步,沒一會兒,又回到了那叢蕨草附近,但是站得有點遠。
昭昭被他抱著,視野更高,小腦袋扭來扭去。
忽然,她的目光再次定格在那片綠意盎然的蕨草上,嘴里又發(fā)出了輕微的“喔喔”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小手指頭也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胥定淳背對著妻女,眼神驟然一凝。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懷中幼女那一瞬間的細微變化。
他不動聲色地轉(zhuǎn)身回來,用寬大的袖袍遮掩了昭昭的視線,笑著對景秋蓉說:“日頭有些曬了,昭昭皮膚嫩,不如帶她回去吧?熙兒也一起,陪你娘親說說話,也快擺飯了。”
景秋蓉不疑有他,起身道:“也好,是該回去給昭昭喂奶了?!?/p>
昭昭喝奶的時候,景春熙特意搬了張黃花梨木圓凳坐在一旁,身子坐得筆直,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昭昭的臉看。那專注的神情仿佛在觀摩什么重大儀式,連呼吸都放輕了。
奶娘被她看得心里發(fā)毛,捧著昭昭的手都有些發(fā)抖,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在她看來,郡主眼神就是在盯著她懷里的那兩顆東西。
她一會兒懷疑自己抱孩子的姿勢不對,一會兒擔心奶水不夠充沛,甚至開始回想最近是不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整個人如坐針氈,連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濕了一片。
昭昭小嬰兒因為今日干了大事,吃食都格外賣力,小嘴都不放過自己的食糧,兩只胖乎乎的小手還無意識地攥成拳頭,發(fā)出滿足的哼哼聲。
她吸得又快又急,喉嚨里不時發(fā)出吞咽的聲響,仿佛真的餓了三頓沒吃似的。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全程緊閉著,長而卷翹的睫毛在粉嫩的臉頰上投下淺淺的陰影,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周遭的一切似乎渾然不覺。
直到小肚子吃得圓鼓鼓的,她才心滿意足地松弛了小身子,卻依然無意識地巴扎著嘴,沉沉睡去,嘴角還掛著一滴乳白的奶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