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邊還殘留著一抹淡淡的余暉,像是夕陽不舍離去時留下的溫柔印記,將天空染成了一片柔和的橙紅色。
微風(fēng)輕輕拂過,帶來一絲涼爽,也帶來了不遠(yuǎn)處村民家里升起的裊裊炊煙的氣息。這是一個寧靜而美好的傍晚,但對于景春熙來說,這一天的工作還未結(jié)束。
還是在上次東村口收貨的院子,這里的一切都顯得那么熟悉。五間屋子滿滿當(dāng)當(dāng)堆滿了筍干和紅薯粉。這些貨物都是大大伢的爹娘精心挑選的,質(zhì)量上乘,數(shù)量可觀。
還是照著上次那般操作,經(jīng)過一番忙碌,這些貨物已經(jīng)全部進(jìn)了景春熙的空間,她終于可以松一口氣,相信明天山民送來的東西,又會把幾間屋子全部填滿。
鎖好屋門,景春熙還沒走到院門,就被大伢一家堵住了。
對此,她并不覺得意外,其實(shí)早就大概猜到了他們要做什么。大伢一家站在院門口,臉上帶著一絲緊張和期待,眼神中透著些許不安。
景春熙對已經(jīng)在院門外等著的十幾個人,說道:“七叔留下,其他人先去飯館等著,餓了就先吃,讓糖霜和春桃留一桌,等我們就行?!?/p>
她的聲音平靜而溫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jiān)定。重三馬上反應(yīng)過來,高聲回答道:“哪有我們先吃的道理,肯定是要等的。誰要餓了就吃糖油粑粑?!闭f完,他便招呼其他人離開了。
院子里一下子安靜了許多,只剩下景春熙和阿七,還有大伢一家。阿七讓他們重新進(jìn)了院,大家重新做到了破桌子前。
院里只有幾張矮小的板凳,凈春熙不坐下去,沒人敢坐。
“小姐!”
大伢的娘怯生生地喊了一聲,聲音細(xì)小得幾乎聽不見。她一只手緊緊拉著二伢,另一只手肘輕輕碰了碰身邊的男人,眼神里帶著一絲焦急。
大伢爹嘴巴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卻又猶豫不決。他先是看了一眼阿七,又對上了景春熙的眼睛。
終于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小姐,~~你們~~您可還要買大伢!”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顯得有些緊張,說話都有點(diǎn)語無倫次。
婦人看到自家男人又沒有了下文,更是焦急。她看到大兒子已經(jīng)朝她貼了過來,便壯著膽子說道:“小姐走后,大伢鬧著一定要賣身為奴,他想跟小姐走?!?/p>
她的話音剛落,大伢就向前走了兩步,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一下就給景春熙磕了三個響頭:“小姐,大伢愿意,大伢愿意誓死效忠小姐。”他的聲音堅(jiān)定而有力,眼神中透著一股執(zhí)著。
景春熙笑了,她也不知道大伢這話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不過看他那樣子,倒是真心實(shí)意,不像是要玩家家。
“哦,想清楚了?”
景春熙饒有興致地看著大伢。他雖然貼著自己的母親,眼神卻是一直看著景春熙的。
景春熙又問:“賣身為奴你也愿意?”大伢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倔強(qiáng):“小姐,大伢愿意,大伢愿意誓死效忠小姐?!彼穆曇綦m然稚嫩,但卻透著一股堅(jiān)定。
阿七的臉色變得嚴(yán)肅起來,沒有了剛才的笑意,想要敲打一番:“賣身為奴,可是要任由主子或打或罵的,甚至可以重新發(fā)賣。”
也許是阿七的態(tài)度過于強(qiáng)硬,亦或者是他臉上帶著殺氣。阿七的話音剛落,兩夫妻就被嚇出了一激靈。
婦人忽然邁出腿,拉住了大伢的手臂,想要把他拽起來,不情愿的態(tài)度很明顯。她顯然不是那種賣子求榮的母親,眼神中透著一絲不舍和擔(dān)憂,眼淚都快要嚇出來了。
男子沒有動,但他沒有看向阿七,看著景春熙的臉也面露猶豫。
他忽然沖跪著的兒子說:“大伢!后天我們就有銀子了,爹可以送你去私塾?!?/p>
他那意思很明顯,有了銀子不一定非得去為奴為婢,給人作賤。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無奈,也透著一絲期望,希望兒子可以改變主意。
然而,小家伙二伢卻突然抬起頭,一臉戒備地看著景春熙,把她當(dāng)成了壞人。
他已經(jīng)沒有了今天在碼頭時的笑臉,聲音帶著哭腔:“哥哥不去,哥哥不要去。二伢可以跟你去碼頭賣筍干。爹爹~娘親,不要賣哥哥,我不要賣哥哥。哇!”
他一邊急轟轟地鬧,一邊哭得更加厲害了。還真是兄友弟恭,令人感嘆。
景春熙心里暗暗好笑,但還是收斂起自己的笑容,緊盯著大伢:“賣身以后,就見不到爹娘和弟弟了。你還是要去嗎?”
大伢抬頭轉(zhuǎn)身,先看了看父親,又看向母親和弟弟,臉上露出的是痛苦的神情。他緊緊咬著嘴唇,眼神中透著一絲掙扎。
但是那份痛苦只是持續(xù)了一會兒,他低下頭,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咬咬牙問:“大伢賣身為奴后,小姐還能讓爹爹和娘親收筍干和紅薯粉嗎?”他的聲音雖然帶著一絲顫抖,但卻透著一股堅(jiān)定。
賣身后就相當(dāng)沒有家了,大伢居然還會為家里著想,景春熙果然沒有看錯人。
景春熙毫不遲疑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個可以!我們可以簽合約,但是如果有拿質(zhì)量、數(shù)量來做假,非但會失去這筆買賣,有可能還要送官賠銀子。”她的聲音平靜而堅(jiān)定,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丑話說在前頭,才能起到震懾作用。
大伢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一絲明顯帶著痛苦的欣喜:“這個不會,爹娘都是老實(shí)人,不會做這樣的事?!?/p>
他的聲音很堅(jiān)定,甚至拍起了胸脯為家人保證。反而是夫妻兩人,一臉的忐忑,依然不敢做最后的決定。
大伢鼓起勇氣,又問:“那我以后可以給家里寫信嗎?~~就讓~~就讓前來接洽買賣的人送過來。”他想了想又說:“大伢會努力認(rèn)字算數(shù),這樣才能給家里寫信,也才能更好地幫小姐?!?/p>
還真是懂事,還敢提這樣的問題。想來這段時間沒少花心思來想。
這孩子低下頭的時候,在爹娘看不見的地方,眼淚滴到了土里。景春熙和阿七站在他前面,卻看得清清楚楚。
景春熙和阿七都沖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確定寫信是可以的,沒有說賣了身,連這點(diǎn)小小的請求都剝奪。
“知道以后要怎么做嗎?”景春熙又問。
大伢抬起頭,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臉堅(jiān)定:“賣了身,以后就是小姐的人,小姐讓做什么就做什么,大伢定會勤懇為小姐掙錢。如有不忠,如有貪墨,小姐盡管處置?!?/p>
他的聲音雖然稚嫩,但卻透著一股成熟和堅(jiān)定。大伢越是這么說話,后面站著的婦人越是打起了哆嗦。
二伢一會兒盯著哥哥,一會兒盯著景春熙,眼里一片茫然。他緊緊抓住娘親的手,還在小聲啜泣。
男人看著跪著不肯起來,并不打算回頭的兒子,眼神里有痛苦,也有迷茫。他的身子晃了晃,依然沒有說話。
院子里的氣氛變得有些沉重,夕陽的余暉灑在他們的身上,卻無法驅(qū)散他們心中的迷茫和不安。
這一點(diǎn),景春熙和阿七都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