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兮兮不知道自已走了多久。
她就那樣漫無目的的走在夜幕下的皇城內。
當她再次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已正身處陸皇殿前。
望著殿前御階,她思緒恍惚間,仿佛看到了那一年,她于數(shù)十萬圣尊的注視下,跪在了陸缺身前,稱他的那聲陸皇陛下。
如今。
陸皇依舊是陸皇,而皇后,已然換人。
她緩緩屈膝,蹲在地上掩面哭泣:
“陸缺,你是真的......不要我了么?”
“大哥哥,兮兒現(xiàn)在,真的不想活了......”
“活著,好痛苦啊......”
“嗚嗚......”
她就那樣,屈膝在地哭了許久。
然后,她緩緩抬頭,望著一旁的白玉柱子,
眼神中,透出絕望與決然。
驀地。
有一只雪白手中撫著她的背,嗓音輕柔的喚了聲:“姐姐......”
姜兮兮茫然抬頭,恰巧對上了白衣女子那純凈的眸子。
然后,她連忙的擦拭眼中淚痕,慌張道:“是你啊,公主殿下?!?/p>
陸賜兮凝望著她,問道:“姐姐,你能告訴我,父皇為什么要那么對你么?”
姜兮兮聞聽女兒問的話,眸光一黯,微微搖頭,沒有回答。
陸賜兮見狀,猶豫了下,繼續(xù)道:“姐姐,父皇說你心性邪惡,可不知為何,我卻一直覺得你很親近,就是沒由來的很親近?!?/p>
“看到姐姐傷心,我的心,也好難受?!?/p>
姜兮兮心中一顫,悲聲道:“陛下說的沒錯,奴婢的確是個心性邪惡的人,公主殿下為我難受,是因為殿下心性善良?!?/p>
白衣女子看了向不遠處那根白玉柱子,沉默片刻,突然道:“姐姐,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生命?!?/p>
“我曾前往過人族南地,親眼見過那些妖族屠戮同族,可盡管如此,那里如今仍有很多可憐之人,掙扎著想要活下去?!?/p>
“他們已經那般凄慘了,卻沒有人愿意放棄生命,他們都盼著有一天,有人能將妖族徹底驅逐,還他們曾經安寧?!?/p>
她望著紅衣女子,認真道:“姐姐,活著,才有希望。”
活著,才有希望?
姜兮兮聞言,默不作聲。
她如何不知曉這般淺顯道理?
可如今活著的她,真的好痛苦。
只是,當她望著女兒鼓勵的目光,卻是心中一暖,那種痛苦感覺,隨之淡去了一些。
然后,她朝著女兒牽強一笑。
陸賜兮見狀,松了口氣,旋即緩緩轉身,準備離去:“姐姐,記住哦,活著,才有希望?!?/p>
“等一下!”
姜兮兮見她要走,下意識叫住了她。
白衣女子疑惑回頭。
姜兮兮猶豫了一下,忐忑問道:“公主殿下,你能......喚我一聲娘親么?”
她的話,令陸賜兮有些摸不著頭腦。
姜兮兮連忙解釋:“公主殿下,奴婢曾有一個女兒,只是......因為一些原因,我與她失散了,已經很多年,沒聽到她喚我娘親了,我真的......好想她,所以......”
陸賜兮聞言,眸光黯淡的微微搖頭:“姐姐,我娘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我實在......”
她有些歉意道:“姐姐,對不起啊......”
姜兮兮有些失落。
是啊,讓失去記憶的陸賜兮喚自已娘親,確實有些強人所難。
她朝著白衣女子道:“沒關系,沒關系的......”
陸賜兮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當她走出一段距離后,忍不住回頭望去。
卻見到那襲紅裙依舊佇立原地,身形落寞至極。
這讓她心中不忍的同時,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喚了她一聲:“姐姐?!?/p>
姜兮兮猛地抬頭。
卻見到,陸賜兮似乎鼓足了好大勇氣,喊道:“娘親!”
霎時間。
紅衣女子的眼淚再次決堤。
這聲娘親,將她的已死之心,再次喚醒。
而陸賜兮則是朝著她揮了揮手:“祝姐姐早日與女兒重聚?!?/p>
說完,她的身形,隨之消失在夜色中。
而姜兮兮,注視著女兒消失處,默默點頭。
許久后。
她轉身望向陸皇殿,徑直入殿,隨即進入了其后的寢殿。
這座寢殿,自從陸缺恢復記憶那日起,便再無人踏入。
姜兮兮來到那布滿灰塵的靈榻前,趴在榻邊,似乎想借此,尋回昔日溫情。
只可惜。
百年歲月如風,早已將曾經美好,吹的冰涼。
今日,是陸缺與蘇夢洞房之夜。
而她,獨守空床。
望著透過窗欞灑落的月華,女子驀地想起曾經讀過的凡間話本中,有那么半闋詞。
情脈脈,意忡忡,碧云歸去認無蹤。
只應會向前生里,愛把鴛鴦......兩處籠。
她深吸一口氣,然后牽強的笑了笑。
大哥哥,哪怕一切都一開始都是錯的,可命運已經安排我遇到你,那么即便再痛苦,我也不會放棄。
兮兒還沒,贖完罪呢。
......
予夢殿。
陸缺端著方才姜兮兮斟滿的酒盞,始終沒有與蘇夢交杯飲下。
而蘇夢,則是靜靜等待。
自從姜兮兮離殿后,二人,一言未發(fā)。
許久后。
金袍女子終于忍不住,嘆息道:“師尊,夢兒知道你對我沒有男女情念,之所以娶我,只是為了讓姜兮兮痛苦,如今您的目的已經達到,若是后悔,夢兒不怪你......”
陸缺復雜的望著她,搖了搖頭:“夢兒,你錯了,當年在破息宗,你肯舍命護我,僅憑這一點,我也斷然不能負你。娶你,不僅僅是因為姜兮兮,我是真的要讓你做我的妻子的,護你一生?!?/p>
“只是,有一點不能否認,姜兮兮仍是我的心結,這個心結讓我很矛盾,不將此結解開,我始終無法全心待你,這于你而言,不公平?!?/p>
蘇夢眼中漸漸泛淚,“師尊,放下對姜兮兮的恨吧,恨她,只會讓你更痛苦,讓曾經的一切,都隨之而去,我們以后,過好自已的,好么?”
“放下......”
陸缺呢喃著兩個字,苦笑的搖了搖頭。
放不下么?
時靈洛那般對待師尊,甚至比姜兮兮更過分,可最后師尊能將其送予他人,這實際上,何嘗不是一種放下?
而到了姜兮兮這里,師尊卻始終無法釋懷。
究其原因,是他對姜兮兮,并不是只有純粹的恨。
想著,她顫聲問道:“師尊,其實你心里,對姜兮兮仍有情念......”
聞言,陸缺端著酒杯的手顫抖了一下,有酒水溢出灑在金袍上。
他望向身邊女子,眸光復雜。
而蘇夢,已經從他的眼中知曉答案了。
果然啊。
若師尊對姜兮兮如時靈洛那般只有恨,絕不會如現(xiàn)在這般痛苦矛盾。
這一刻,蘇夢心中除了有些酸澀外,更多的是心疼師尊。
愛與恨,同時給了一個人,故而矛盾。
若想讓師尊走出這種矛盾,只有兩條路,用更多對姜兮兮的恨殺死愛,或者反之,以更多的愛,殺死恨。
然而如今的姜兮兮已經徹底改變,無法讓師尊增加更多的恨意。
那么唯有......
她掙扎一番,還是悲聲開口道:“其實,在師尊失去神智的那千年來,有一件事夢兒看在眼中。”
“姜兮兮為了你恢復神智,似乎承受了很多痛苦......”
“師尊,憑你如今的修為,應該可以看到那段歲月,如果你需要一個放下恨姜兮兮的理由,不如前去尋找姜兮兮查看,或許之后,師尊便知曉如何處置姜兮兮了。”
陸缺聽完女子的話,沉默半晌后,眼神復雜地望著她:“夢兒,你其實......可以不說此事的。”
蘇夢微微搖頭。
她清楚師尊話中之意,若是自已不說此事,那么姜兮兮便不會威脅到自已的地位,可一旦將此事道破,師尊若真因此消除了對姜兮兮的恨意,那么然后呢?
他失去了對姜兮兮的恨后,余下的愛又該如何自處,他會不會因此選擇姜兮兮?
只是,即便明白這種道理,蘇夢還是將其說出。
相比下,她更不愿看到師尊,一直掙扎痛苦下去了。
金袍女子深吸口氣,起身將手中酒盞放置一旁,然后眼中含淚的望著男子,“師尊,去吧,如何選擇,請您遵循本心,夢兒只希望師尊,您能徹底擺脫心中痛苦?!?/p>
陸缺心疼的望了眼女子,柔聲道:“傻丫頭,如何選擇,我心中早有答案,安心等我回來,然后,我們共飲交杯酒?!?/p>
說完,男子離開予夢殿。
而蘇夢望著殿門處,悄悄攥著拳心。
她知道,如果師尊今夜還能返回予夢殿,那么,他將真真正正的成為自已夫君。
誰都,搶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