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濤看著父親。
這……
他不敢動了。
父親是那么的義正詞嚴(yán),聽起來確實完全沒有偏袒。
甚至,于明濤凌晨時分和周京梅一起咒罵于明銳的時候,確實萌生過直接舉報的想法。
這不還是因為顧忌著父親,所以他才沒去嘛。
但現(xiàn)在,父親都這么說了,他卻反而遲疑了。
總覺得不太對勁。
自己兒子是什么性格,他還能不知道?
那個小子,平時有點傷有點痛的話,早就在家里罵罵咧咧了,但這次,硬生生在自己房間憋了大半夜,是他和周京梅非要送醫(yī)院才去的,也是周京梅反復(fù)強調(diào)是于明銳打的,于明濤才知道眼睛傷害的來源。
一開始他真的氣壞了,但現(xiàn)在父親這么說,他又覺得,多半是自己兒子理虧,錯估計還有點大。
要是真的去舉報了于明銳,然后一發(fā)不可收拾的話,父親也不會幫他的吧?
于明濤后知后覺地不敢堅持了。
膽小如他,立馬選擇了退讓:
“爸,明銳總是一家人,要不,我,我先回醫(yī)院去看看少波怎么樣了再說。那個,舉報這種事……太嚴(yán)重了,咱們這個是家事,就,就還是算了,我只是想知道到底為什么……咳咳,算了,明銳既然不肯說,那我回去再問問少波,我去問?!?/p>
于成璋看著不斷把自己縮起來的兒子,想說“你真的沒啥骨氣,你倒是堅持啊,現(xiàn)在又這樣,那你剛才何必擺出那副德行呢”,但最終,所有的訓(xùn)斥,都化作了一聲嘆息:“唉,你啊……算了,你回去吧。”
懶得說。
這大兒子一把年紀(jì)了,還是沒有成算,再教也是教不會的。
于成璋心里越失望,越是大力擺手,恨不得那人立馬消失。
于明濤腳步遲疑,眼神看了于明銳好幾次,希望于明銳會再說一說。
但于明銳看都不看他,他只好自己開門離開了。
書房靜下來。
于成璋:“坐下?!?/p>
于明銳筆直坐下。
于成璋:“把你的證據(jù)拿出來我看?!?/p>
于明銳:“看不了?!?/p>
于成璋目如利劍:“趁我沒有拿槍崩你的時候,你最好配合!跟你老子還來這套!”
“我的意思是,證據(jù)是聽的,看不了。您等一下,我去拿錄音機?!?/p>
于明銳迅速的回到樓上西邊的房間,把自己改裝的錄音機拿下來,放在于成璋書桌。
按下播放鍵,家宴那天于明銳和于少波所有的對話都清晰地播放出來,連于明銳揍于少波時那一拳的聲音都有。
當(dāng)然,肯定不會錯過最后于少波交代的,所謂的蘇冰倩的原話——“不知道為什么你現(xiàn)在還活著,你該是孤寡命,短命,死在水里的命。你死了,爺爺就也快死了。爺爺死了,上頭就會,額……就會破格錄取我去當(dāng)飛行員……以后,還會很快當(dāng)飛行大隊的干部……“
于成璋默默聽完,兩手交疊在腿上,對著于明銳大皺眉頭:“如果今天于明濤不來鬧,你是不是不準(zhǔn)備把這個事跟我說了?”
于明銳:“是?!?/p>
“原因。”
“……您快要去手術(shù)了,不該操心這個事?!?/p>
于成璋拎起桌上的茶杯就砸向于明銳。
于明銳迅捷地一跳,就從椅子跳到了旁邊空地,完美避開。
“啪”,杯子砸在木椅子上,碎片和水鋪滿了椅面。
于明銳若無其事目視前方。
于成璋胸口起伏:“我是這個軍區(qū)的領(lǐng)導(dǎo),不是你爹!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隱瞞不報,你的政治覺悟呢,?。磕愕墓ぷ鲬B(tài)度呢,???只想著老子身體,瑪?shù)?,老子手術(shù)重要還是國家資產(chǎn)和飛行員生命安全重要????”
于明銳不出聲。
于成璋頓喝:“說話!”
于明銳站得挺挺的,話語卻不怎么正經(jīng):
“爹還是爹,說什么不是我爹,這會兒沒人,您發(fā)發(fā)火,過過嘴癮就算了,但不能說錯話啊??瓤?,這件事,畢竟沒有造成實質(zhì)性傷害,要是真像您說的,我向上級報告,那么結(jié)果呢?
事情出現(xiàn)在我的家里,我的家里就是您的家里,您的家里守衛(wèi)不嚴(yán),出了內(nèi)賊,也是您失職,您失職了,但是我們大隊的領(lǐng)導(dǎo)能來辦您嗎?不能吧?您這不是讓人為難嘛。
另外,于少波作為我們的家屬成員,即便我們大隊的領(lǐng)導(dǎo)查到他,他也完全可以找各種借口推掉這件事,甚至他說他只是開玩笑的,那么,在沒有造成傷害的情況下,我們大隊能把他怎么樣?
無非是教育一番,最嚴(yán)重的處罰,大概也就給他換個崗位工作之類的,不痛不癢,他還覺得僥幸呢,看,誰也治不了他,下次還來。所以,我權(quán)衡利弊,只有我直接處置他,他才不敢出聲。
爸,這是最簡單最有效的處罰,保證他這輩子都不敢了。而且,您也聽見整個錄音了,我問出來的那個結(jié)果,您應(yīng)該更關(guān)注才對。
于少波算個什么呢?思想淺薄意識愚昧,但利用他這一點的人,才是值得我們?nèi)プ⒁獾摹N艺f完了,您慢慢想,我現(xiàn)在讓鄭阿姨進來給您換個搪瓷缸子?啊不行,搪瓷的砸起了不過癮。”
“你!”
大兒子蠢,老子都教不會;小兒子狂,都會教老子了。
瑪?shù)拢粋€都不省心!
于成璋氣得,又四處找東西要砸于明銳,一轉(zhuǎn)頭,看見了那個藍色的小瓶子。
秦妤做的,什么解壓神器。
看看,小兒媳婦多好,知道他天天面對這些個牛鬼蛇神,壓力多大啊,需要解壓!
他拿起了藍色瓶子。
于明銳本能地舉起胳膊擋住自己。
但于成璋看也不看他,只捏住瓶子滑動起來。
“噠噠噠”輕輕的敲擊聲,是最近于成璋喜歡的聲音。
他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其實已經(jīng)很久沒發(fā)火了。
到了他這個年紀(jì),這個職級,看過太多人,經(jīng)歷了太多事,早已經(jīng)不輕易發(fā)火了。
但這個小兒子,有時候不罵一罵,怕他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罵一罵心里舒坦。
但是,看在小兒媳婦的份上,以后也盡量不罵了。
于成璋馬上能平靜問話了:“少教你老子做事!于明銳,說說你對于少波交代的那些內(nèi)容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