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初晨說道,“我也只是猜測。你說,明夫人病好會觸及誰的利益?”
上官如玉斟酌著說道,“明府人口簡單,只姑丈有一個通房……婉姑娘?她沒這個膽子吧?”
馮初晨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有些人為了利益什么惡都敢做?!?/p>
又一一分析道,“明家人口簡單,老一輩只有老國公夫婦,他們肯定希望唯一的兒媳婦身體健康。
“下一輩只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孔夕言,孔夕言還是孩子,明大人和明二公子不可能害自己母親。平輩有二老爺、三老爺、姑太太,以及國公爺?shù)耐ǚ俊?/p>
“兩位老爺都未娶妻,大嫂生不生病礙不著小叔子。剩下兩個女人,一個有可能為人,一個有可能為利。我只是懷疑,也其它可能。”
為人當(dāng)然是指婉通房,為利是指夏姑太太。
若真是明家人干的,自己治個病,還無意卷進(jìn)宅斗中了。
上官如玉思忖片刻說道,“若害人的人一定出在明府,唯一可能就是婉姑娘,不會是夏姑姑。夏姑姑溫婉知理,在明家長大,從小就跟姑母玩得好,我娘也很喜歡她。
“若她想害姑母早就害了,等不到現(xiàn)在。而且,她身家不菲,為中饋那點利益害我姑母,得不償失……
“明山月前幾天外出公干了,等他回來讓他把府里好好查查。我再讓人去監(jiān)視趙家,你也小心些?!?/p>
這種事他不能跟明夫人說,又不好跟定國公或者長輩說,只能等明山月回來。
馮初晨看了他一眼,這孩子看著紈绔,心思還挺細(xì)。
又道,“你說,有沒有可能是范女醫(yī),她好像特別恨我……”
上官如玉也知道范女醫(yī)這個人,是薛家一個族親的未婚妻。
搖頭道,“不太可能是她。她恨你只因為嫉妒,使些陰私手段整你有可能,卻不太可能花那么多銀子買你一條命?!?/p>
馮初晨也覺得這種可能性小。
“你吃晚飯了嗎?”
“還沒,我想吃黃金蝦片?!?/p>
“沒有蝦,黃金雞米花行嗎?”
“行。”
馮初晨起身讓吳嬸炒幾個菜給上官如玉和幾個下人下酒,再把那只剛買的小公雞殺了,做黃金雞米花。
上官如玉走后,馮初晨打開包裹。里面不僅有三七等治外傷的藥,還有冬蟲夏草、高麗參、靈芝等補藥。
真是個貼心孩子。若在前世,能當(dāng)最最暖心的男閨蜜。
馮初晨還沒自戀到覺得上官如玉會愛上自己。好感肯定有,但愛不可能。不僅性格使然,還有階級差別。
長公主和上官駙馬再感謝大姑和自己救了上官如玉,也不可能同意這門親事。
馮初晨以受傷為由在家歇息了兩天,冬月二十又去了明府。
因為今天要刺絡(luò),她必須親自施針。
今天也是第五個療程的最后一天,又能歇息五天了。
見馮初晨終于來了,明夫人和李嬤嬤都極是高興。
聽她們話里的意思,明山月昨天晚上回府了,因為回來得晚,沒來見明夫人。今天一早又去了衙門,明夫人還沒見過他。
明夫人想兒子想得緊。
李嬤嬤開解道,“公務(wù)繁忙說明大爺有出息,若天天蹲在屋里無所事事,夫人反倒該發(fā)愁了?!?/p>
馮初晨治療完,下人請她去耳房吃晌飯。
在嫌疑人沒找出來前,馮初晨并不想在明府吃飯,又不愿意讓人懷疑她猜到了什么。想著正院小廚房的飯菜應(yīng)該沒有大問題,否則害明夫人也不用那么大費周折。
只吃幾口即可。
馮初晨剛一出門,宋嬤嬤沉臉進(jìn)屋,“夫人,出大事了?!?/p>
“什么事?”
宋嬤嬤對丫頭喝道,“你們都出去?!?/p>
除了李嬤嬤,其他下人都退了出去。
宋嬤嬤走近明夫人身邊悄聲說道,“稟夫人,婉姑娘懷孕了。她之所以回娘家住,就是想躲在娘家保胎。等到肚子大了,國公爺舍不得那坨肉?!?/p>
夫人身體不好,一般的事不會來煩她??蛇@件事大,不敢有隱瞞。
小妾庶子在別人家稀疏平常,在明家卻不行。明老太爺明確規(guī)定明家不許有小妾,不許有庶子女。
子孫三十無子才可抬通房,生下子女后,子女記在嫡母名下,也就變成了嫡子嫡女。
通房拿筆巨款自去生活??梢赃x擇嫁人,不愿嫁人就在明府別院生活,衣食無憂。
明夫人眼里涌上淚水,捏帕子的手都在抖動。
想到丈夫曾經(jīng)的信誓旦旦,她滿心苦澀。
自己婦科病嚴(yán)重,丈夫正值青壯年,她不得不為丈夫抬了一個通房。
但他們已經(jīng)有了兩個兒子,從來沒想過丈夫會有庶子女……
李嬤嬤氣道,“定是婉姑娘使錢買通下人倒了避子湯。這么多年,她已經(jīng)不滿足只當(dāng)通房,想生下子女抬姨娘了。
“想著夫人身體不好,不會趕她走,她能一直住在府里享清福。真是反了天了,想得美!夫人,我?guī)巳グ阉セ貋恚侔涯芹缛馀氯?。?/p>
明夫人閉目沉思許久,才睜開眼睛說道,“等老爺回來問問他?!?/p>
李嬤嬤不贊成,“夫人,萬一國公爺舍不得,讓婉姑娘生下來咋辦?”
明夫人的眼睛又閉上,“若老爺舍不得,就遂他愿吧。本是我對不起他,是我身子不爭氣?!?/p>
眼角流下淚來。
宋嬤嬤急道,“夫人,是老公爺不許明府有庶子女,咱們把那坨肉弄下來沒有錯。先下手為強,萬一國公爺真的舍不得,將來夫人堵心的事就多了?!?/p>
明夫人閉著眼睛不言語。
李嬤嬤和宋嬤嬤干著急沒辦法。
她們知道,夫人是希望國公爺下令把胎兒弄下來……
西廂耳房里,洪嬤嬤親自把飯菜送過來。
笑道,“我兒媳婦今天早上來了月信,準(zhǔn)備下晌去醫(yī)館呢?!?/p>
這種情況下,馮初晨更想跟洪嬤嬤把關(guān)系套好。
她吃了幾口飯菜說道,“時間尚早,我去你家給她施針?!?/p>
洪嬤嬤笑得滿臉菊花,“謝馮大夫,謝馮大夫,老婆子面子大,能把神醫(yī)請回家?!?/p>
馮初晨讓一個小丫頭去前院告訴吳三把騾車趕去后街,她們?nèi)瞬叫凶邆?cè)門。
后街主要住著明府奴才,還有少部分商販和一些手藝人,房子和青磚小路同北安坊相近。
馮初晨給洪家媳婦把了脈,又讓半夏把脈并講解,然后親自針灸。
做完這些,馮初晨和半夏離開,并讓洪家媳婦明天去醫(yī)館針灸。
洪嬤嬤婆媳送她們出門,奉上三兩銀子的上門診費和兩塊尺頭。
馮初晨沒收銀子,她來這里看病是順帶。
洪嬤嬤硬把尺頭塞進(jìn)半夏手里。
來到胡同口,吳叔正在這里等她們。
馮初晨和半夏上車,吳叔一甩小鞭,“駕?!?/p>
騾車走出胡同口不遠(yuǎn),吳叔回頭說道,“今天騾子不知怎么了,總是有些煩躁?!?/p>
馮初晨道,“是不是累著了?”
“咱家的騾子享福,除了拉姑娘來明府,偶爾接送一下病人,大多時間都在……”
話沒說完,騾子突然嘶鳴著向前奔去。
馮初晨和半夏尖叫著緊緊抓住車廂上的木柱,才沒被甩下車。
吳三驚得魂飛魄散,死命拉著僵繩,“馭,馭……”
騾車越跑越快,旁邊的人尖叫著四處躲閃。
這里道路狹窄又多樹木,騾車橫沖直撞也跑不了很快,半刻多鐘撞在一棵大樹上倒下,車廂側(cè)翻。
馮初晨和半夏也被甩出車外。
吳三爬起來問道,“姑娘,你還好嗎?”
馮初晨渾身疼痛,站起身動動,還好沒有斷骨。
她想到某種可能,忙說道,“快,檢查一下騾子身上,看做沒做手腳,不要聲張?!?/p>
吳三眼睛瞪得更大,趕緊低身檢查起來。
四處的人都圍了過來,“姑娘,沒事吧?”
馮初晨搖頭,“沒事?!?/p>
半夏幫馮初晨整理著衣裙頭發(fā)。
吳三仔細(xì)檢查著,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
半刻多鐘后,吳三驚叫起來,“姑娘,看這里?!?/p>
騾子頸毛里有半根針扎在肉上。
吳三臉色蒼白,“是誰要害姑娘?報官吧?!?/p>
針已經(jīng)扎進(jìn)去小半,騾子焦燥不安,躺著四只蹄子還亂蹬著。
馮初晨臉色更加凝重,伸手把針拔出來。
后怕道,“好在先去了洪家一趟。若走前街,街道寬闊,障礙物少,騾子跑得瘋快,我們會被摔傷甚至摔死。還有可能撞傷撞死行人,甚至與其它馬車相撞……
“這是要我的命,太可惡了?!?/p>
她已經(jīng)肯定沈家背后的人就在明府,這根針是在明府時被人放進(jìn)去的。
自己給明夫人治人,動了某人的蛋糕。
半夏氣道,“報官,把人找出來。”
馮初晨道,“不要報官,不要聲張?!庇謱鞘宓?,“若衙役過來,只說不知道什么原因。讓騾子歇息一陣,我和半夏叫車回去?!?/p>
若報官,明家丑事會鬧得盡人皆知。不管作惡者是婉姑娘還是夏氏,丟臉的都是明府。
把事隱瞞下來,也算自己送給明府一個人情。
明山月是北鎮(zhèn)撫使,他會給自己一個交待。
她們走去街口,叫了一輛牛車回家。
回家后,讓木槿趕緊去北鎮(zhèn)撫司,面見明山月。還不能在自家胡同口叫車,而是假裝去北大街買東西,在那里叫。
主要是怕有人跟蹤她們。
“你不好見明山月,就先見他的親兵郭黑,跟他說,我差點被他家的人害死,要面見他?!?/p>
這事只跟王嬸說了,王嬸也是一陣后怕。
“看來,是明家人搞鬼無疑了?!?/p>
吳三申時末牽著騾子回到家。騾子不痛了,很安靜。
他說道,“衙役說咱們沒管好騾子,引起行人恐慌,好在沒傷人,沒損壞財物,只罰了五百文。小的身上正好有幾錢銀子,給他們了?!?/p>
馮初晨把銀子還給他,“吳叔辛苦了?!?/p>
酉時末木槿回家,小聲稟報道,“奴婢見到明大人了,說明家有人要害姑娘,請明大人來家里一趟。明大人問怎么回事,奴婢說不清楚。
“上官公子也在,說明大人枉為北鎮(zhèn)撫使,連家里有人對他娘不利都沒發(fā)現(xiàn),還連累了馮大夫。
“明大人說忙完公務(wù)就來見姑娘,還特別囑咐,讓姑娘注意安全?!?/p>
馮初晨知道,“注意安全”既是讓她本人注意安全,又要與他保持一定距離。
幾人圍在桌前吃晚飯,窗外又響起阿玄獨有的“汪汪”聲。
大頭激動壞了,報以更熱烈的“汪汪”。
大頭知道主人喜歡阿玄,背著它把門拱開,走進(jìn)廳屋。
看到馮初晨,阿玄樂得似眼睛都彎起來,叫道,“小姐姐,芙蓉不及美人妝?!?/p>
看到這個小東西,馮初晨的心情好了幾分。
她把阿玄抓起來,親自喂它吃了幾小條瘦肉。
吃完飯,馮不疾帶著阿玄去上房寫課業(yè),馮初晨在東廂等明山月。
夜色如水,寒星閃爍,半輪明月斜掛天空。
一輛馬車進(jìn)了胡同口,在第二家停下。
院門隙了一條縫,木槿正等在這里。
趕車人把斗笠抬了一下,是明山月的親兵郭黑。
木槿把院門打開。
馬車進(jìn)來,穿著便裝的明山月下車。
白天他已經(jīng)聽上官如玉說或許明府有人對馮初晨不利,他還不太相信。下晌木槿又來說馮初晨差點被明府人害死,才徹底確定是自家人出了問題。
他四周望望,小院不大,廊下掛著兩盞飄搖的燈籠。
上房小窗里傳出稚童的朗朗讀書聲,間或有阿玄鸚鵡學(xué)舌的聲音。
東廂門大開,寒風(fēng)乎乎往里刮著,燭光搖曳。
馮初晨和半夏站在最靠里的八仙桌旁。
木槿的手向東廂比了一下,“明大人,這里請?!?/p>
屋里的馮初晨沒有迎出來,向他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今天的事情不好讓下人知道,明山月讓郭黑在外面等候。
郭黑站在東廂臺階下,木槿站在他的對面。
明山月一個人走進(jìn)東廂。
屋里靠門不遠(yuǎn)處放了一把椅子,離馮初晨所站的地方相隔近半丈距離。左邊高幾上亮著一盞羊角燈,八仙桌上亮著一盞蠟燭。
明山月知道,這是為他準(zhǔn)備的椅子。
他非常自覺地坐下,馮初晨坐在八仙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