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剛放下的心又揪起來。
錢全給他們了,逾白往后怎么辦?
沈逾白神情不變:“阿爺阿奶開口,孫兒定當盡全力。爹在世時時常教導孫兒要努力讀書,將來必要中個舉人,孫兒不敢讓爹九泉之下仍遺憾,必要留下銀錢做趕考之用?!?/p>
對面的鄭氏便要發(fā)作,被沈老漢拉住。
沈逾白像是沒瞧見這些異常,繼續(xù)道:“可阿爺開口,孫兒定要竭力辦到。孫兒手上還有六畝地未佃給族里,可贈予陳家?!?/p>
“六畝地也太少了,你還有一百多畝地,怎么也得……”
鄭氏話說一半被沈老漢喝止。
接二連三當著晚輩們的面被呵斥,鄭氏面上掛不住:“他有一百多畝地,拿十畝出來怎么了!”
沈老漢將桌子拍得砰砰響:“你去找族長要回地嗎!”
喝止了鄭氏,沈老漢轉(zhuǎn)身對著沈逾白,臉色陰沉得嚇人。
分家后,他們就拿了地契給里正去縣衙改了名字,就算真給陳家送去,陳家也不敢收。
之前可以當嫁妝,如今沈秀蓮已經(jīng)嫁過去了,總不能還按上嫁妝的名頭。
剩下的就只能是受賄。
陳家大伯正是考核的關(guān)鍵時期,怎么敢惹上這樣的事。
最好的辦法是送銀子,可沈逾白說了,要留著錢完成父親遺愿,便是一片拳拳孝心,又給地他這個爺爺,無論如何也沒法給沈逾白戴上不孝的帽子。
那六畝地他敢拿,回頭全村都能知道爺爺霸占孫兒的地,以族長看重沈逾白的程度,定會為沈逾白出頭。
這個孫子真是一點不將他這個爺爺放在心里。
沈守忠指著沈鴻業(yè),怒瞪沈逾白:“你堂哥被人欺負,你卻一點不幫忙?”
二房的王氏插話:“逾白都拿出六畝地了,還叫沒幫忙?大哥自己都沒拿地出來?!?/p>
“這事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沈守忠差點跳腳。
“我就是看不慣你這么欺負人,咱們都分家了,逾白手里有多少錢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鴻業(yè)是你的兒子還是逾白的兒子?”
羅氏終于找到機會,趕緊附和:“二嫂說得對!”
“雖然分了家,總歸是親人,遇到難事了幫忙也是常理。”
一直沒說話的江氏終于開口。
“以前說進縣學后多好多有前途,原來就是送給別人欺負。”
王氏眼睛往上瞥,露出大大的白眼。
沈守忠怒聲大喊。
大房二房在主屋吵成一團。
沈老爺子氣得將旱煙桿往屋子中間丟,煙桿落到地上,還滾了兩圈。
“都給我出去!”
三房的人被趕出主屋。
沈守忠死死盯著沈逾白,說話時頗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你以為自己就不會遇到難事,不會有求人幫忙的時候?”
丟下這話,他喊了江氏和沈鴻業(yè)離開。
沈鴻業(yè)便知道這事不會簡單就結(jié)束。
這次是爺爺以孝壓人,下次是什么還未可知,也不知背后是否有陳家的慫恿。
在家里他是晚輩,上有長輩壓制,在外他是白身,比不得陳家有權(quán)勢,想要真正破局,只能盡快考取功名。
族長愿意幫他,看中的就是他的天賦潛力,若他不能兌現(xiàn),這份期待會迅速消弭,到時他就沒了儀仗。
心中緊迫感越發(fā)激烈。
好在大房和主屋并未再找他。
翌日是沈守忠送的沈鴻業(yè)去上學,當天晚上回來時,沈守忠眉眼間難掩喜色。
沈逾白回家與他打招呼時,沈守忠雙手背在身后,側(cè)頭看了會兒沈逾白,嗤笑離開。
等沈鴻業(yè)休沐回來,一改直接的瑟縮怯懦,竟變得很有幾分朝氣,顯然在縣學日子過得不錯。
沈逾白并未花太多心思在他身上,縣試正式開始報名了。
想?yún)⒓涌h試,需得一名廩生作保,還需五個考生互相作保。
廩生實際也是秀才,因享受官府每年補貼,地位比秀才高出不少。
想要成廩生,或在童試中取得極優(yōu)異成績,又或通過歲考。
因此廩生地位比普通秀才高上不少。
沈氏一族沒有秀才,更別提廩生,只得找外援。
這位外援便是羅家大舅羅松茂。
羅松茂雖一直沒有中舉,每年參加歲考成績卻極好,是吃皇糧的秀才,十里八村都聽說過他的名頭。
每當縣試報名時,許多村子會請他去給村里考生作保,他在這段日子是極忙的。
沈族長把他請過來,已是臘八當日。
村里要參加縣試的十二個考生全在族長家的堂屋里。
除了沈鴻業(yè),其余全是族學甲班的學生,沈逾白站在正中間,只用稍抬眸就能看到大舅坐在上首。
就連沈族長也只能坐在下首的椅子上作陪。
沈族長拿著冊子點個名字,學生就會上前一步,等著族長念出族譜里的祖上三代。
羅松茂將人記住后,會在自己帶來的冊子上寫幾筆。
沈鴻業(yè)是倒數(shù)第二個上前的人,沈族長照例念了名字,又將祖上三代都念完,這才笑著對羅松茂道:“羅先生,鴻業(yè)進了縣學,是我們村的好苗子,明年最有希望中的就是他?!?/p>
沈鴻業(yè)激動地用余光瞥向上首,希望羅松茂能夸他幾句,這樣他在縣學更有底氣。
“縣學里的學生自是了不得的?!?/p>
羅松茂不咸不淡應了一句,卻讓沈鴻業(yè)心中的盤算落空。
羅松茂夸的是縣學的學生而不是他,這讓他難掩失落。
見羅松茂興致缺缺,沈族長在心底深深嘆口氣。
這位羅廩生為人正派,往常也多幫人作保,卻分文不取,比其他收取錢財?shù)膹[生比聲望高上不少。
若能得他一句夸贊,或許對縣試有利。
沈族長并未多話,目光灼灼看向站在最中間的沈逾白。
其他人不夸也就罷了,自己外甥總要夸兩句吧。
思及此,沈族長臉上帶了笑意:“逾白你出來?!?/p>
沈逾白上前一步,朝著羅松茂行禮:“羅先生好。”
沈族長笑著看向羅松茂:“這位就不用我念祖上三代了吧?”
廩生作保也是擔著風險的,若作保之人并不符合科考條件,一旦被查出,作保的廩生也一同受罰。
羅松茂雖不收銀錢,卻要將祖輩三代以上均弄清楚,才有了今日的點名,確??忌辉诔⒁?guī)定的四類禁考人員之列。
所謂禁考人員,即從自己往上三代先祖中有賤籍、商人、重罪犯人等外加一個正在服喪期間之人。
羅松茂道:“既然不念祖孫三代,那便由我考考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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