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湯錦香頓時臉色一變,確認了這馬上的男人就是她爹死活要她嫁的殘暴武夫,心里一時無比微妙。
云浩然卻是一臉茫然,他大半個月前就逃出了明京城,并不知道圣上破天荒親自封了一個長留侯這件事。
然而,下一息,馬上的男人微垂眼簾,定定地看著他,開口道:“方才你們的爭端,我聽到了些許,不過是一件小事,不值當因此浪費京兆府的人力?!?/p>
“小事?!”
湯錦香的眼眸頓時猛地瞪圓,原本知曉面前這個氣勢逼人的男人就是她爹要她嫁的男人后,她心里還勉強滿意了幾分,這會兒見他竟是一副要幫那窮書生脫罪的模樣,頓時不滿了,“你可知道,這人方才故意撞我的馬車,害我的指甲斷了不說,上頭的一顆珍珠也不見了!長留侯說這是小事,莫非你要替他賠我一顆珍珠不成!”
江嘯眼眸微瞇,自是察覺到了那女子知曉他身份后,那態(tài)度上微妙的轉變,看了看她馬車上掛著的湯家標志,他心里有了幾分了然,淡聲道:“這位娘子若是非要這位郎君賠你珍珠,便請拿出他是故意撞你的證據(jù)?!?/p>
湯錦香頓時惱火道:“所以長留侯是非要站在這個書生那邊與我作對是么?!”
江嘯卻是微微扯了扯唇,似是覺得荒謬,“我只是站在公理這一邊。這里是天子腳下,我剛承了天子之恩,自認有責任為明京的公正安寧出一份力。
若娘子能拿出這位郎君是故意撞你的證據(jù),不用娘子的人出手,我自是會把這位郎君送去京兆府,若娘子沒有證據(jù)……”
他頓了頓,眼眸一瞇,嗓音冷了幾度,“便還請娘子早早離開,別擋了本侯的路。若娘子執(zhí)意把這件事搬上公堂,本侯也不介意,派人一路跟進此事,畢竟本侯沒有管事管到一半就不管的道理。”
“你!”
湯錦香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沒想到他竟是要為一個窮酸書生做到這種程度!她哪有那廝故意撞她的證據(jù),便是去了京兆府,她本來也是想撒嬌賣乖,讓她四叔幫她走后門好好整治一下這窮酸書生。
若這男人全程讓人跟著,她那些小動作又要如何施展?!
她果然跟這男人八字不合,又想了想尤箐慧嘴里那個哪里都比她好的農(nóng)婦,更是又氣又委屈,狠狠跺了跺腳,紅著眼道了句“我不理你了”,轉身便上了馬車,語氣不善地喝令車夫離開。
她這模樣頓時讓江嘯的眉頭皺得更深,只是,不待他深入思考這件事,一個干凈溫潤的男子聲音便響起,卻是云浩然轉身,一臉感激地朝他行了個禮,“草民感謝侯爺出手相助,這份恩情,草民實在無以為報?!?/p>
云浩然說完,正低著頭等面前的男人說話,卻沒想到,等來了一個無比親厚溫和的嗓音,“云……郎君不必多禮,這是我該做的?!?/p>
跟方才他與湯家那些人說話時冷沉凌厲的語調(diào),完全不一樣,若不是聲線還是那個聲線,云浩然簡直要懷疑面前人是不是換了一個。
他一時忘了禮儀,猛地抬頭,一臉訝然地看著馬上氣勢逼人的長留侯。
卻見他此時臉上的肅殺之氣也全數(shù)散去,一雙黑眸甚至說得上溫和,薄唇微揚,道:“所幸我回來得及時,先進我府里再說話罷?!?/p>
他今兒一早就被圣上傳令進宮,剛出宮門,就見到了尤也派過來的人,說云霜的兄長找到了,等他在刑部走完流程,他就把他送去他府上。
這個案子結束了,云霜暫時也不用再以何雙的身份示人,接下來還是要住回江嘯那邊的。
兄妹倆在他那里相認,再合適不過。
江嘯因此匆匆往府上趕,誰料剛好見到了方才那一幕。
他說完,囑咐一旁的陳青云道:“青云,給云郎君帶路。”
陳青云頓時應了一聲。
云浩然就這般,暈乎乎地跟著這個陳郎君進了不遠處的一個宅邸,被一路帶到了前廳。
他坐下沒多久,方才馬上的長留侯就大步走了進來,他正下意識地要起身行禮,長留侯就先走過來把他按下了,微微笑著道:“你我之間不必多禮,真要說的話,應該是我要給你見禮才是。”
他是霜娘的兄長,也就是他的兄長。
云浩然的眉頭不自覺地微微蹙起,“草民先前……莫非認識侯爺?”
江嘯想著云霜他們應該也快到了,輕輕一笑道:“我認識云郎君,云郎君應該不認識我。云郎君可是有個小妹,名喚云霜?”
云浩然一震,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呼吸都忘了,“侯爺……侯爺可是認識草民的妹妹?”
“自是認識?!?/p>
江嘯嘴角微彎,眼中流露出再明顯不過的柔色,柔聲道:“云郎君的妹妹,如今是我的妻。按理來說,我也要喚云郎君一聲兄長才是?!?/p>
云浩然猛地瞪大眼眸,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說……他是霜兒的夫君?!可是,他記得,當初霜兒是被何文賓那混蛋拐走的,便是……便是霜兒如今還存活在世,也不該是他的妻?。?/p>
更別說,他可是圣上親封的長留侯,一看就圣眷正濃,看他這一身的氣勢,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他妹妹跟這個男人,簡直是兩個世界的存在,霜兒怎么可能是他的妻!
江嘯見到他這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也不急著說服他,淡淡一笑道:“霜娘應該很快就到了,到時候,她自會向云郎君說明一切……”
話音未落,外頭就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尤也的聲音率先響起,“阿嘯,我方才聽陳青云說,你們在門口遇到了湯家的人,沒發(fā)生什么事吧?”
廳里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轉頭朝正往這邊走的幾人看去,卻見走在最前頭的,不是尤也和云霜又是誰。
云霜從一進來,一雙眼睛就一直注視著云浩然,見到云浩然也一臉怔然地看著她,因為預料到了什么,眼中慢慢浮起不可置信的震驚情緒,以及某種隱晦的、深藏多年的思念和狂喜之情,心里竟也莫名地生出了幾分近親情怯之意。
她慢慢地走到了云浩然面前,直接解了頭上的發(fā)髻,讓一頭如云黑發(fā)披散肩頭,微抿的嘴角微微一揚,輕聲喚了聲,“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