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外袍雖然樸素,但里頭也縫了幾塊皮子,還是很溫暖的。
云霜被它緊緊包裹著,終于感覺凍得有些發(fā)僵的身體慢慢恢復(fù)了一些,不禁抬起手,自己把外袍裹緊,低低地長舒了一口氣。
如今事情還沒完結(jié),外頭還有一堆爛攤子要解決。
云霜原本以為,江嘯把她送到馬車上后,便要著手去處理事情了。
卻誰料,他在給她披完外袍后,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她面前,仿佛一座小山一般堵住了馬車的入口。
云霜緩過來一些后,微微抬眸,就見面前的男人正眼簾低垂,眸色幽深,一雙薄唇卻是緊抿,仿佛一個撬不開的蚌殼似的。
原本想開口催他去做事的云霜不禁微微挑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地笑了,“江總兵不會真的被我猜中了心思,擔(dān)心我會怕你吧?”
看到她突然展開的笑顏,江嘯微微一愣,竟是有些窘迫,眼神不自覺地往旁邊偏了偏。
他到底是第一次與女子相處,雖說他確定自己的心思后,便目標(biāo)堅定地對面前的女子緊追不舍,抓住了一切機會在她身邊留下了一席之地。
然而在很多細(xì)節(jié)上,他卻像摸著石頭過河的盲人,心里總是拿不準(zhǔn)她的心思。
他知道自己向來不怎么討女人喜歡,很多女子接近他,多是為了他的地位和手中的權(quán)勢,但大多數(shù)人真正對上他時,還是畏懼居多。
先前甚至有婦人親眼見到他砍殺敵人,怕得轉(zhuǎn)身尖叫著離去。
連帶著他也沒什么孩子緣,先前沈先生便時常打趣他說,如今只要在夏州搬出他的名頭,便是天底下最頑劣的皮孩子也會嚇得屁都不敢放一個。
所以當(dāng)初,第一次見到伊兒和尹兒時,見到他們似是不怕自己,他心里才會起了波瀾,輕易便記住了他們。
霜娘……自然不是那種會輕易受到驚嚇的女子,但他不確定,在見到他那般狠厲嗜血的一面后,她心里會不會跟自己有了隔閡。
看到江嘯這一面,云霜倒是有些意外,不禁緊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笑道:“原先還以為,你很游刃有余來著……”
這男人對這段感情太主動,她有時候甚至?xí)岩?,他先前是不是真的從沒有過親近的女子?
如今,這絲困惑倒是迎刃而解。
江總兵對待感情就像對待一場戰(zhàn)役,他曉得要目標(biāo)堅定,抓準(zhǔn)一切時機攻城略池,卻從不會把心思花在那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事情上面。
所以先前,她才會覺得他似乎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江嘯微怔,慢慢地把眼神轉(zhuǎn)了回來,就見面前的女子笑盈盈地看著他,道:“你未免太小看我了?你砍殺的都是敵人,我為何要害怕?”
她也不是沒見過剿匪時一窩匪徒被機關(guān)槍掃射的樣子。
江嘯眸色微動,不自覺地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不過,有件事我得跟你說,我如今……雖然狼狽了一點,但沒受什么傷?!?/p>
她頓了頓,道:“所以,你不用太擔(dān)憂,放心去做事便是?!?/p>
她不知道江嘯先前是怎么對待敵人的,但卻隱約感覺到,他如今臉上的狠厲肅殺有一半是因她而來。
他擔(dān)心她會被她的事情影響,在做事時失了冷靜。
說到這里,她輕輕一咳,道:“我這樣說,不是覺得你會以私廢公的意思,就是有點擔(dān)心……”
話音未落,面前的男人便忽地俯下身子,一只手按著她的肩膀,微涼的薄唇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吻了吻。
云霜頓時整個人僵住了,有些愕然地看向江嘯。
這……這也太突然了吧!
江嘯卻黑眸沉沉地看著她,嗓音低啞卻認(rèn)真地道:“好,我知曉了,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便是?!?/p>
說完,他便松開她,轉(zhuǎn)身離開前還很是貼心地幫她把馬車的門關(guān)上了。
云霜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抬起手有些猶豫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那柔軟微涼的觸感仿佛還留存在上面,一張臉忍不住便有些發(fā)熱。
便是在她答應(yīng)與江嘯成親的時候,心底的思緒都沒這般混亂。
倒是沒想到,這男人還有這般柔情的一面。
她還沒壓下有些凌亂的心跳,吳起的聲音就在外頭響起,“云娘子,總兵吩咐屬下把您送回城里?!?/p>
這家伙私底下雖然總是一口一個“夫人”地叫她,在外人面前,還是很有分寸的。
云霜透過窗戶看到江嘯已是在和一個千戶模樣的將士說話,想了想,道:“方才在我身邊護(hù)衛(wèi)的那幾個兵士為了掩護(hù)我,幾乎是單槍匹馬地就和那些賊子對上了,還不知道他們?nèi)缃裨鯓恿恕?/p>
吳起愣了愣,道:“我們已是派了人進(jìn)林子里搜尋這些人的殘黨,云娘子身邊的那些兵士,我們會留意的?!?/p>
但總兵留他們在云娘子身邊,便是為了保護(hù)云娘子的安危。
他們便是因此戰(zhàn)死了,也是職責(zé)所在。
吳起頓了頓,才委婉地說了句,“不管如何,云娘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p>
云霜嘴角微微一抿,終是道:“我知曉,回去吧?!?/p>
回城的路上,云霜不由得問吳起,“江總兵怎么來得這么快?”
說到這個吳起就來氣,咬了咬牙道:“林家那些小人不是一直不肯松口么?總兵便派了人,去調(diào)查他們先前的蹤跡,果然找到了一些他們與金蒙國賊子私聯(lián)的證據(jù)。
就在今天早上,先前一直跟在林祖浩身邊后來卻偷偷跑了的一個長隨被咱們的人找到了,他經(jīng)不起咱們的拷打,把林祖浩先前的盤算一咕嚕全吐出來了,咱們這才知道,那群兔崽子竟是沖著林娘子去了!”
然而那時候,林知府派去接林娘子的侍衛(wèi)已是出發(fā)了。
總兵擔(dān)心會出事,立刻就帶了一隊精兵快速往縣城趕,卻萬萬沒想到,連云娘子都被牽扯進(jìn)了這件事里!
總兵方才臉上那掩不住的狠厲,便連吳起也很少見到。
也不知道是哪個大聰明,竟是敢把云娘子也牽扯了進(jìn)來。
若只有林娘子一個人,總兵還可以公事公辦。
如今牽涉到云娘子,別說那個幕后黑手了,只怕那些雜魚,都要自求多福了。
原來如此。
云霜想了想,雖然覺得他們應(yīng)該已是猜到了,還是道:“我覺得這件事,應(yīng)該跟肅州來的那個夏知府有關(guān)……”
“總兵已是想到了,只是現(xiàn)在沒有證據(jù),倒也拿那個老匹夫沒轍。”
吳起輕嗤一聲,忽地掩不住幸災(zāi)樂禍地道:“不過惡人自有惡人磨,只怕那老匹夫的日子,也快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