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霜也愣了愣,問:“他主子是碰巧撞見了黃郎君的案子?”
“按那個侍從的說法,他們一行人也是要來咱們山陽縣的,快要到達的時候,就見到黃郎君一行人在路邊哭鬧,他主子上前看了兩眼,便立刻打發(fā)他來報案了?!?/p>
楊元一道:“若不是那個侍從的那句話,我們可能只會把它當成是普通的賊匪劫財害人的案子,斷不會出動那么多人去查案?!?/p>
也就是說,那個侍從嘴里的主子,不是特別聰慧,就是對查案這種事,多少也有一些心得。
也難怪楊元一會對那個人那般在意了。
云霜從方才就發(fā)現(xiàn)了,楊元一他們身后,有一個穿著灰色布衣、身姿筆挺的年輕男子正騎著馬跟他們一起往城外走,他由始至終目視前方,面容沉靜,那雙眼睛,只在楊元一突然叫住云霜,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城外查案時起過幾分波瀾,卻轉(zhuǎn)瞬即逝。
那氣度,確實不像一個普通的侍從。
云霜突然想到,林晚照先前曾跟隨林知府去過幾回明京,便側(cè)了側(cè)身子,讓一旁的林晚照看了看那個侍從,問:“你對他可有印象?”
但明京那么多人呢,云霜也知道自己這個問題無異于大海撈針。
果然,林晚照看了一眼,便搖了搖頭,道:“沒見過?!?/p>
見云霜把簾子放下了,才撇了撇嘴,道:“便是他們真的是明京來的貴人又怎樣?霜姐姐,你有什么好怕的?別說江總兵的外祖父一家了,便是我娘所在的袁家,在明京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家族,你還怕被他們欺負了去?”
這些事情,云霜先前也聽尤許淺淺地提過。
雖然明京皇族貴胄遍地走,但真正出頭的也就那么幾家,只是這幾年木丞相把持朝政,拉攏扶持了許多支持他的家族,但明京大部分簪纓世家,骨子里都傳統(tǒng),支持的都是皇族正統(tǒng),其中帶頭的便是尤家和袁家。
木丞相扶持起來的,大多都是根基不怎么牢固的中小家族,自是無法與這些綿延了上百年的大家族相匹敵,雖然這些年來,?;逝杀荒矩┫啻驌粝魅趿瞬簧?,但根基猶在,便是如今的木丞相,也只敢暗中做做小動作罷了。
也不能怪林晚照這話說得這般傲氣。
云霜不由得失笑。
她倒也不是怕,只是這個案子摻和上了這些人,只怕會有些麻煩罷了。
馬車出了城后,還走了一刻多鐘才停了下來,他們停下的地方是官道附近,只是因為最近的戰(zhàn)事,不止沒有人愿意來邊境的縣城,縣城里的人也不怎么敢到處跑,因此原本還能見到一兩個人的官道,此時冷冷清清的,云霜他們一路過來,竟是一個人影都沒見到。
到了地方后,她先是四處觀察了一圈,就見這條官道兩邊都是一片稀疏的林子,這兩天都沒下雪,地上只殘余了一些前兩天還沒化盡的雪,少得幾乎看不見。
而道路右邊的地方,停著三輛看著樸素卻十分結(jié)實的馬車,左邊,也停著兩輛馬車,然而只要看上一眼,便知道,雖然外表同樣樸實無華,但這兩輛馬車的質(zhì)量完全比不上右邊那三輛。
而且左邊那三輛馬車后頭,竟是站著一隊身姿筆挺的護衛(wèi),粗粗一看,那隊人馬竟是有二三十人,更別說圍著馬車旁的好幾個瞧著便氣度不凡的仆從婢子了,這排場,果然不是一般人。
云霜卻暫時沒心思多想他們的情況,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看向了道路的左邊。
只見大路左邊的一棵樹下,圍了一群人,還隔著一段距離的時候,云霜就見到那棵大樹下面,有一個人正躺在地上,想來,兇案發(fā)生的地點是在左邊。
而左邊那兩輛馬車,才是死者黃郎君的。
云霜下了馬車,和楊元一他們快步走向了死者所在的地方,楊元一邊走邊大聲道:“縣衙查案,大家速速避讓!”
圍在樹下的一群人這才四散了開來,露出了臉朝上倒在地上的死者,卻見死者穿著一身耐臟便于行動的深藍色袍服,此時他心口的位置,一把匕首正直直地插在上面,臉朝向一側(cè),地上泅開一攤鮮血,瞧他那清灰的臉色,已是死得透透了。
楊元一立刻讓孫仵作前去驗尸,他則是看向方才圍在尸體旁的四個人,眉頭緊皺道:“你們都是死者身邊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四個人里頭一個模樣敦實、身材不算高大的男子連忙走上前,壓抑著臉上的傷心之情行禮道:“見過官爺,小人們確實都是郎主身邊的人。小人……小人是郎主的長隨,姓方,單名一個貴字。”
說著,他指了指剩下的三個人,道:“穿灰色衣服的那人名為方武,乃是小人的弟弟,他和旁邊的吳偉都是跟在郎主身邊的護衛(wèi),剩下那個穿綠色衣服、身材細瘦的名為許威,他是常年在郎主身邊服侍的小廝。
方才……方才小人們都不在郎主身邊,小人回到郎主身邊時,便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郎主倒在了樹下,已是沒氣了!而車上的東西散落一地,值錢的物什都不見了,小人便猜測是不是……是不是郎主遇到了賊匪……”
云霜立刻抓住了關(guān)鍵詞,眉頭一皺道:“你們說,方才你們都不在你們郎主身邊?你們都去哪了?”
那方貴沉聲道:“小人……小人從昨兒開始肚子就不舒服,方才實在忍不住,去方便了……方武和吳偉則是被郎主派了出去,方武說郎主今天趕了一天的路,口有些渴,偏偏水壺里的水都喝完了,讓他去打點水回來。
吳偉則是被郎主派出去,到這附近的一條村子里買綠豆糕,那綠豆糕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做的,那婦人先前在城里擺過攤,我們夫人很愛吃她的綠豆糕,只是后來她年紀大了,沒力氣擺攤了,夫人無法吃到她的綠豆糕,還曾心傷過一段時間,郎主便偶爾會派人去到那老婦家里,請她做些綠豆糕帶回去給夫人,今兒剛好經(jīng)過這里,郎主說這里離那老婦所在的村子很近,便讓吳偉順便買一份綠豆糕回去。
許威原本是一直在郎主身邊的,只是郎主見小人遲遲沒有回來,許是心里擔憂,便讓許威去看看小人的情況……
誰料、誰料小人一回來,就見到郎主已是沒命了!”
說著,他一把捂住了臉,一臉悲痛萬分的模樣。
云霜一臉沉吟,看著他道:“然而,最近賊匪橫行,這件事你們郎主應是知道罷?他怎么竟是這般放心,把你們都派了出去,自己身邊一個人都不留?這是心太大,還是他其實武藝高超,心里對可能會遇到的賊匪毫不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