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爾卻依然有些猶疑道:“可是……咱們這明擺著是陷阱,哪有將領(lǐng)會把自己置身于這般危險的境地……”
忽圖列卻忽地瞇了瞇眸,眼神陰冷中帶著幾分緬懷,嘆聲道:“烏爾,你可記得六年前,咱們差點破了夏州城門那回?”
烏爾一愣,那回也是三皇子親自帶軍,他跟在三皇子身邊,自是知曉的。
他點了點頭,道:“屬下記得,那時候江嘯那廝還只是夏州的一個千戶,夏州當時的總兵衛(wèi)若風沉迷美色,殿下為了攻下夏州,提前了兩年布局,把咱們自小培養(yǎng)的幾個女奸細送進了夏州?!?/p>
那幾個女奸細都是大齊人,在大齊都有著一套可以以假亂真的背景和戶籍。
他們當時提前把她們送進了大齊,想在衛(wèi)若風四十歲生辰那天,來一次突襲。
大齊人有著許多奇奇怪怪的習俗,注重整歲生辰便是其中之一。
衛(wèi)若風的生辰在十二月份,每年冬天,都是邊防戰(zhàn)事最為嚴峻的時候,因此,衛(wèi)若風先前的生辰都不會大辦,但四十歲生辰,到底是不一樣的。
加上那一年,為了迷惑他們,三皇子特意假意進攻了幾回,都“無一例外”地被打跑了,讓衛(wèi)若風有了一種,他們暫時不會再發(fā)動大規(guī)模進攻的假象。
因此那一年,衛(wèi)若風好好地在總兵府里過了一回生辰,雖然沒有大擺宴席,但也是把軍中大部分千戶級別的將領(lǐng)都請去了。
他們埋伏在夏州的女奸細偽裝成歌女,順利進了總兵府,并在他們開懷暢飲的時候,給他們下了藥。
然而,到底都是些舔著刀尖過日子的男人,若她們的事情做得太明顯了,只怕他們還沒成事,就會被他們察覺了。
因此,那幾個女奸細下的不是什么迷藥或毒藥,而是……助興的藥物,而且下得不多,結(jié)合著酒意,加上幾個女奸細有意為之的勾引,任所有人都會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再自然不過的男歡女愛。
然而,這里頭,偏偏有一個人不中招,那便是當時的江嘯。
他明明也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喝下了那幾個女奸細加了料的酒,卻幾乎是立刻就反應(yīng)了過來,那酒不對勁。
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切,更是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
他竟是仿佛一早就洞悉了他們的計劃,早早地就協(xié)同了幾個信得過的千戶,在暗處埋伏好了兵馬,在衛(wèi)若風和大部分千戶都在那里抱著女人醉生夢死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用冰水把他們潑醒了,反客為主,指揮他們抵擋外敵。
他們也是后來才知道,原來江嘯確實是很早以前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在軍事上的敏銳不同于一般人,三皇子那幾次假惺惺的進攻也許可以騙過大部分人,但不包括他。
然而那時候的衛(wèi)若風卻因為嫉妒江嘯在領(lǐng)兵打仗上的超凡天賦,在意他自來了夏州后便接連立下的戰(zhàn)功,從沒有把他的話聽在耳里,甚至還對他有意打壓。
江嘯因此,只能暗地里偷偷行動。
然而,也是因此,那廝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烏爾永遠忘不了,六年前那天晚上,當他帶著將士全速進攻,已是活活把夏州的城門推開了一半之時,江嘯那廝突然帶著一群精兵仿佛從天而降一般,對他們發(fā)起了猛烈的反攻。
他們籌備了許久、本該萬無一失的計劃,就這樣被他生生破壞了。
烏爾想到這里,還是覺得無比不甘,狠狠咬牙道:“本來,那回若是成功了,殿下在朝中的地位就會更穩(wěn)固了,這件事屬下便是化成灰也忘不了!只是,殿下怎么突然說起這件事?”
忽圖列輕嗤一聲,仿佛回憶一般道:“那場戰(zhàn)役的最后,對上那男人的,是我,有些事,你們可能不知道。
當時,我被他打得好慘吶,被他一路逼到了山林里,差點就要逃不出去了。
卻誰料,當時有幾個許是住在附近村子的大齊人也上山躲難,剛好讓我們給碰上了,那男人為了救下那幾個大齊人,竟是生生挨了我一刀?!?/p>
烏爾和索力都是一愣,這件事,他們確實不知道。
忽圖列撇了撇嘴,玩弄著手里的一把匕首,不無遺憾道:“可惜,當時那一刀砍在了他的背上,而且砍得不深,沒法直接把那廝殺死。
不過我也是因此,才找到機會逃出了大齊。”
那之后,他讓夏州境內(nèi)的探子探索了一番那江嘯的情況。
那廝對他而言,就是一顆橫空而出的災(zāi)星,當時他更是隱隱有預(yù)感,他會成為他日后最大的勁敵之一。
誰料,探子回報,那場戰(zhàn)役后,江嘯無故失蹤了一天一夜。
就在他差點以為他那一刀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奇跡,砍中了他什么要害,直接把他砍死了時,他卻又好端端地回來了,還因為立下了大功,直接成了夏州的總兵。
多少讓他遺憾了好一段時間。
烏爾聞言,立刻明白了自家殿下說這番話的意思,眸色一沉,“殿下是覺得,江嘯那廝確實能做出用自己的命換大齊人的命這種蠢事?”
這些年,他們雖然沒少跟江嘯對上,但大多只是小打小鬧,好幾次鬧大的,都直接在大齊外頭就解決了。
但他還是能感覺到,那廝對大齊人的傷亡確實是很看重的。
“誰知道呢?”
忽圖列忽地,一把將手中的匕首插進了門前的桌子上,嘴角冷冷一勾,道:“到了明天,不就知道了?”
第二天午時。
這兩天沒有下雪,而且今天還難得出了太陽,地上干干凈凈的,一粒雪花都沒有,只是吹過來的風依然寒冷徹骨。
忽圖列早早地便站在了那群作為人質(zhì)的大齊人面前,緊緊地盯著不遠處的城門。
終于,城門緩緩被推開,一個一身甲衣、腰佩大刀的男人緩緩走了出來。
他只身一人,身邊確實沒帶任何一個人。
烏爾和索力都有些訝異,那廝竟真的孤身過來了!
從城門那邊到他們這里,按照他們大齊的說法,有近兩里(約1000米)的距離。
若他當真走了過來,等同于任他們宰割。
便是城里那群人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要趕過來,也來不及了。
忽圖列嘴角那陰冷的笑意,越揚越大。
烏爾心里終是有些不安,低聲道:“殿下,可要讓他解下佩刀……”
“烏爾,若狩獵的獵物沒了利爪,那還有什么意思?”
忽圖列伸出舌頭,掩不住興奮地舔了舔唇,道:“你們不會這么慫,覺得我們這么多人,還對付不了一個江嘯吧?”
烏爾微愣,低聲道:“屬下不敢……”
然而,他話音未落,不遠處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的男人眼中突然掠過一抹寒芒。
烏爾心頭悚然一驚,直覺要發(fā)生什么,一只手已是握上了腰間的大刀。
然而面前男人的動作更快,他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了腰間大刀,快速地朝他們沖了過去。
所有人都沒想到,他竟是離得那么遠,就有了動作!
烏爾立刻大聲道:“立刻把他殺死……”
然而下一息,男人已是鬼魅一般沖到了他面前,卻看也沒看他一眼,徑直沖向了一臉震驚的忽圖列,手上的大刀利落一揮。
隨著一陣血霧噴出,他們眼睜睜看著他們?nèi)首拥念^顱就這樣,咕嚕嚕地掉落在了地上。
他們原本以為自己是獵人,對方只是被自己戲弄的獵物。
卻誰曾想,在對方眼中,他們也不過是可笑的獵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