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一停下了腳步,看了一會兒,才辨認出了,這竟是負責這附近的千戶營的陳千戶。
整個夏州一共二十二個千戶所,其中有十六個都在山陽縣周邊,這個陳野陳千戶負責的千戶所,就在長勝村不遠處。
楊元一連忙迎上前,行禮道:“見過陳千戶!”
陳野勒停馬匹,看了看被大山死豬一樣扛在了肩上的胡力,眉頭緊皺,“這里可是發(fā)生什么事了?縣衙的捕快怎會在這邊?”
楊元一連忙簡單地跟他解釋了一番,說完后,問:“陳千戶可是來這附近巡邏?”
陳野淡淡地點了點頭,道:“你們自去做自己的事,不需要管我?!?/p>
“是。”
楊元一應了一聲,便和大山他們一起上了不遠處的驢車,慢慢走遠了。
陳野卻一直留在原地,轉(zhuǎn)頭看著長勝村的方向,似乎一臉沉思。
他旁邊的士兵忍不住開口道:“千戶,可是這里有什么不對勁?”
“沒有。”
陳野把頭轉(zhuǎn)了回來,馬鞭一抽,道:“抓緊時間繼續(xù)巡邏,一炷香之內(nèi)要把這一帶都巡邏完!”
先前,總兵那邊傳來命令,說最近要加強山陽縣內(nèi)的巡邏。
每年入秋后,因為金蒙國那邊的動靜越來越多,加強巡邏是常事。
只是,怪異的是,昨天是吳副將親自來給他傳令的,還鬼鬼祟祟地跟他說,他負責的這一塊地方很重要,有什么風吹草動都必須立刻上報過來,特別是長勝村這邊發(fā)生的事情。
陳野不太懂他這是什么意思,長勝村有什么特別的?不過,先前偷走了他們布防圖的伍家豎子便是出自長勝村,總兵因此才比較在意吧。
陳野便沒有多想,只是回去后,按照吳副將的要求,派了個小兵,跑了一趟衛(wèi)所的駐扎地,把這件事上報過去了。
當晚,云霜把兩個小不點領(lǐng)回去后,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把他們哄睡了。
村里接連發(fā)生這么可怕的事情,今天這件事還是發(fā)生在他們眼前的,他們多少是受驚了。
云伊睡著后,眉頭還緊緊皺著,小嘴有些委屈地扁著,云尹則是嘴角緊抿,便是在睡夢中也緊緊握著兩個小拳頭,仿佛隨時要跳起來與人打架似的。
云霜躺在他們身旁,伸出手嘗試著撫平這兩個孩子的眉頭,卻無果,只能無奈地低嘆一口氣。
罷了,以后她再小心一些,盡量不要讓他們再遇到這種事便是。
昨天在安平縣里時,李管事派了人來與她說,她要的宅子和仆從都已是準備好了,宅子里他們已是擺好了家具物什,他們隨時可以搬過去。
等他們搬離了長勝村,日子就會好很多吧。
今天,當真是跌宕起伏。
云霜完全無法想象,若今天被劫持的人,是他們怎么辦?
若她來遲了,他們出了什么事,若她無法救下他們,又該怎么辦?
她心頭微亂,只無意識地輕輕撫著兩個孩子的頭發(fā)。
旁邊桌子上的油燈突然在這時候,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噼啪聲,燭火的光在這個小小的房間里晃動,也晃回了云霜的神思。
她輕輕搖了搖頭,把腦子里的雜思搖去,下床穿鞋,剛想去吹滅桌子上的油燈睡覺,外頭,卻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
馬蹄聲不重,只是在這萬籟寂靜的夜,還是清晰地傳入了云霜的耳中。
她微微一愣,就聽到外頭,有人下馬落地的聲音。
那聲音,云霜很肯定,就來自他們家門外!
她眉頭一下子皺起,這么晚了,會是誰?何況,馬的價格是所有坐騎中最高的,整個長勝村,也就黃村長家有馬!
想了想,云霜悄然拿起了一把平時用來削水果的小刀,披上了一件外衣,悄無聲息地打開房門,正想出去看看是什么情況。
然而,她剛把門開了條縫,眼眸就猛地瞪大了。
只見清朗的月色下,一個高大健碩的人影倏然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墻頭,又利落地躍了下來。
這一系列的爬墻動作,那叫一個順溜,順溜得云霜差點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人。
江總兵,您手下的人知道您半夜喜歡爬別人的墻這件事嗎?
最要緊的是,某人爬墻爬得那叫一個光明坦蕩,配上他那一張大義凜然的臉,哪里像是來爬墻的?說他是來抓賊的,也有人信。
江嘯早在躍上墻頭那一瞬間,就察覺到了房門那邊的異樣,站穩(wěn)后,一雙鷹眸便直直地看了過去,嗓音低沉道:“云娘子的警惕心不錯,但應對不行,若我當真是心懷不軌的小人,云娘子覺得僅憑你自己,就能擊退我?”
偷偷摸摸爬墻的是他,這會兒他倒是點評起她的反應來了。
云霜嘴角微抽,干脆地推開了門,沒好氣地看著面前的男人道:“我向來循規(guī)蹈矩,從不主動與人結(jié)仇,這些年都過得平平安安的,像這般大半夜有人爬墻的情況,還是第一回遇見?!?/p>
江嘯定定地看著在如水的月光下,似乎顯得越發(fā)單薄的女子,道:“云娘子上回與我說,你身邊環(huán)繞著許多豺狼虎豹,我還以為,云娘子的日子應當不怎么好過。”
“豺狼虎豹是有的,但能合理地利用好這些豺狼虎豹,反倒能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些?!?/p>
云霜似笑非笑地道。
原主這些年過得還算平安,除了有花嫂子這類的好心人幫助外,還因為黃村長他們看上了她做他們的兒媳婦。
雖然原主不是有意地利用這一點,但也算是歪打正著吧。
江嘯一時沒有說話,看著她那顯得有些清冷的表情,忽地,嗓音壓得更低了,“但豺狼虎豹終究是豺狼虎豹,一旦稍加不注意,他們的利爪便會舞到自己面前,便是我,也不敢說每一次都能攔下金蒙國那群韃子,云娘子覺得,僅憑你自己一個人,能守到什么時候?”
云霜微愣,立刻意識到了,他在說今晚的事情。
今晚發(fā)生的事情,他知道了。
她沉默片刻,道:“但守護夏州乃至大齊的平安,是江總兵職責所在?!?/p>
便是金蒙國的韃子打到了眼前,他也不能逃走,死,他也要死在所有大齊百姓之前。
她又何嘗不是?
雖然她要守護的人,遠沒有他多,肩上的擔子,也遠沒有他重。
但那也是她的責任所在,她只能竭盡全力,去守護他們。
江嘯也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雖然他沒有說話,但云霜知道,他能懂她在說什么。
好一會兒,他才低低道:“那兩個孩子,可有受驚?”
他還記得,昨天他們不過是聽聞村里有人被殺了,就嚇得快要哭了。
這一回,那個兇手更是直接找上了他們,那兩個小不點,得被嚇成什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