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對于連環(huán)殺手來說，最具有代表性、以及最為特殊的，本就是他犯下的第一起案子。

　　那時候的他們還不成熟，做事具有沖動性，并且會傾向于對自己熟悉的人，或者在自己熟悉的環(huán)境里下手。

　　馮員外是第一次聽到這般詳細(xì)的案情分析，對于很多經(jīng)驗老道的查案人員來說，他們也許能做出跟云霜一樣的推斷，但往往靠的都是經(jīng)驗以及過往經(jīng)驗堆積起來的直覺。

　　云霜這番話，若是外行的人聽了，也許要罵一句怎么都是猜測。

　　但像他們這些內(nèi)行一聽，就知道這個郎君的可怕之處——這種對兇犯的透徹了解，不是一朝一夕能培養(yǎng)起來的。

　　云霜說完，沒再看馮員外，而是再次轉(zhuǎn)向魏無濤，淡淡一笑道：“聽聞魏少卿最近都在查這幾個死者生前見過什么人，魏少卿查這個，不止是想找出他們的仇家那么簡單吧。

　　關(guān)于文郎君和其他兩個死者失蹤后去了哪里，魏少卿……多少是有些眉目了吧？”

　　那三個死者都是悄悄離開的，他們有意隱藏行蹤，要找到他們失蹤后的蹤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若要讓她現(xiàn)在開始查，不是一天兩天能查出來的。

　　必要的時候，敵人也不是敵人，而是伙伴。

　　何況，云霜也想趁機探一探，魏無濤到底查到了多少事情。

　　魏無濤只靜靜地看著她，眼底最開始的訝異已是消失不見，只剩一片沉沉的陰翳。

　　好一會兒，他忽地一扯嘴角，道：“何郎君這般有本事，還需要從我這打探消息嗎？”

　　云霜的心微微一咯噔。

　　他這語氣……說明她沒猜錯，他先前一直查那三個死者生前的蹤跡，不僅僅是為了找他們的仇家。

　　他這態(tài)度也明擺著，不愿意向她分享他的情報。

　　云霜眉一揚，臉色不變地微笑道：“我再有本事，也不過剛剛接觸這個案子。咱們?nèi)缃窆餐?fù)責(zé)這個案子，相信魏少卿的想法與我一樣，都希望盡快抓住兇手破案。

　　魏少卿查了這么多天，卻都還沒有大的突破，說明魏少卿也在某處遇到了瓶頸。

　　魏少卿何不把你們那邊的情報與我們交換交換，大家一起商量探討呢？”

　　魏無濤嘴角嘲諷的笑意不禁更深了，仿佛在看一個天真的傻子，半響，才冷聲道：“我們沒有可以互相交換的情報。

　　何郎君確實是個有本事的，只是……可惜了?！?/p>

　　他說完這似是而非的一番話，便涼涼地掃過刑部其他人，轉(zhuǎn)身徑直離開了停尸房。

　　馮員外被他那眼神刺激得臉色發(fā)青，忍不住咬牙道：“好像我們沒有他們的情報就破不了案似的！”

　　然而，他們先前明明篤定這個案子跟木丞相一黨有關(guān)，大理寺那邊一直表現(xiàn)出來的態(tài)度明明也是疲于應(yīng)對這些傳言，怎么今天被這何郎君一說，整個形勢便顛倒了。

　　他現(xiàn)在無比懷疑，這個何郎君到底是幫哪邊的！

　　尤也察覺到了馮員外不善的眼神，冷聲道：“馮員外，于侍郎應(yīng)是快回來了，你去與他說一聲，我們一會兒去找他談一下案子的事?！?/p>

　　見尤也親自開口，馮員外也只能暫時收拾一下心情，應(yīng)了一聲便沉著臉走出了停尸房。

　　尤也又叫刑部其他官吏暫時退到外頭后，才低低地嘆了一聲，“讓云娘子見笑了。”

　　沒想到最終拖后腿的，反而是自家人。

　　云霜看向他，道：“魏少卿很有能力?！?/p>

　　這是一句實事求是的陳述。

　　如今這個案子，刑部分明落后于大理寺。

　　尤也沒有否認(rèn)，“沒錯，魏少卿雖然是木丞相的人，卻是少有的能力卓絕、盡忠職守之人。他是魏家的嫡長子，魏家也愿意傾盡全力栽培他。他進(jìn)了大理寺后，便屢破奇案，他的名聲，我先前也知曉，但刑部鮮少有和大理寺直接對上的時候?！?/p>

　　刑部和大理寺在工作上雖然有重合之處，但一個管天下刑獄案件，一個主管明京內(nèi)發(fā)生的重大案件以及做重大案件的最終復(fù)核以及審理，大家各自負(fù)責(zé)各自的部分，倒也沒什么大的交集和矛盾。

　　如今刑部和大理寺因緣巧合正面對上，他這段時間又恰巧不在京城，竟是沒想到，如今的刑部，沒有一個人能與魏無濤比擬。

　　云霜卻嘴角緊抿，道：“如今查案進(jìn)度上，大理寺壓了刑部一頭還是其次。先前刑部一門心思往木丞相一黨上查，很難說沒有大理寺那邊的推波助瀾。”

　　大理寺先前表現(xiàn)出對民間傳言的在意和應(yīng)激，并隱瞞自己真正的查案進(jìn)度，很可能是為了迷惑刑部的官員，讓他們以為，大理寺真的害怕他們在木丞相一黨上查出什么端倪來，坐實這幾個案子當(dāng)真與木丞相一黨有關(guān)。

　　也導(dǎo)致刑部的態(tài)度越發(fā)偏激，以及囂張。

　　云霜想到這里，暗嘆一聲道：“我雖然不怎么懂朝堂之事，但……若按照這種情況下去，最后破獲這個案子的人是大理寺，且大理寺證明了，刑部先前的查案方向完全是錯的，木丞相一黨完全可以抓住這一點，狠狠彈劾刑部一番，順便把這次禍水引到圣上以及圣上一黨身上?！?/p>

　　畢竟，不管是堅持把這三具尸體留在刑部，還是親自下令讓云霜協(xié)助辦案，圣上都明擺著在偏幫刑部。

　　這個案子，看似是圣上一黨在螳螂捕蟬。

　　又何嘗不是木丞相一黨黃雀在后？

　　尤也也不由得沉著臉道：“你猜得沒錯，事實上，這個情況，我昨天已是隱隱有所察覺。

　　圣上一黨是這幾年，才開始逐漸強盛，且圣上一黨主要的幾個家族，都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六部其他部門身上，對于刑部確實是缺少關(guān)注，偏偏魏家又出了個魏三郎，這才會造成如今的情況?！?/p>

　　他話音剛落，身旁的女子便低著頭，再次仔細(xì)看起了桌面上的幾個卷軸，淡聲道：“那我們只能盡力，比他們更快找出兇手了?！?/p>

　　尤也道：“可是，如果魏少卿已是查出了文郎君失蹤之后的蹤跡，我們現(xiàn)在才開始查，很難追上他們的進(jìn)度……”

　　“那我們就雙管齊下?！?/p>

　　云霜瞇了瞇眸，點了點羅天一的卷軸，輕笑道：“文郎君那邊，我們同樣要查，只是，這第二個突破口，我們也不能放過。

　　雖然進(jìn)度比他們慢了，但彎道超車，也很刺激，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