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頌的整個譜子都在杭司心里，記得死死的，所以當杭司去演奏時全程都不用看譜子。
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節(jié)奏的把控上，所以如此一來就連連出錯。在接連幾次演奏都出現(xiàn)錯誤后陸南深給叫了停。
“杭杭，我的建議是一切都先按照你的感覺來，或者說魂頌這個曲子，如果是你創(chuàng)作的話，你該如何演奏？”
陸南深的這句話叫杭司驚訝，“遵從我的感覺去演奏？這……怎么行？”
現(xiàn)如今她加進樂團群了，也知道不少有關陸南深在樂團里的習慣和規(guī)矩。用老成員的話說就是，D先生那個人啊要求得十分嚴格，演奏時是不允許任何瑕疵和錯誤出現(xiàn)的，總歸也是他耳朵太靈，誰錯那么一點點都能立馬被發(fā)現(xiàn)。
樂團向來講究團隊和群體，哪能因為她一人來影響大家？
陸南深看出她的心思來，笑說，“你是覺得讓所有人遷就你，你會很不好意思”
“當然?！焙妓菊f，“那么有名氣的魂頌一旦被我改了，樂團里的其他人該怎么想？”
“那你就讓他們心服口服?！标懩仙钶p描淡寫地說。
杭司一怔，“什么？”
“如果你在做一件事的時候，環(huán)境也好節(jié)奏也罷都讓你不舒服，那你就去改變這件事的環(huán)境或者節(jié)奏，讓這些外在因素跟著你走。但前提是，你要有改變這些因素的本事，有能讓人心服口服的能力?！标懩仙钫f，“樂團是我一手建立的，我不會埋沒任何一個成員的創(chuàng)作能力和對音樂的不同想法，前提是，得先說服我，能讓我心服口服才行?！?/p>
“你也是一樣，我讓你按照你的感覺來演奏，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這個節(jié)奏可能不適合你，那么你就要證明給我看你演奏出的那版是更好的，讓我心服，更讓樂團的其他成員們欣然接受?！?/p>
杭司斂眸思量了半天，說，“這是挺艱巨的任務，樂團里的其他人我不清楚，你是音樂天才，能讓你點頭，這就很難?！?/p>
“你可以換個角度想，如果你連我都搞定了，那其他人不就心服口服了？這總好過要你去一個個說服來得容易吧?！标懩仙钚Φ?。
杭司這才覺得是很難的事呢，樂團的其他人都挺好說話的，而這個陸南深，在專業(yè)方面是出了名的軸。
“你太低估你自己了，你很難被搞定?！?/p>
陸南深開玩笑，“那你試試美人計？”
這個時候還能開玩笑杭司也是服了，本想要他正經(jīng)點，卻又見他眉間淺笑促狹，一時間也想逗逗他。“美人計對你管用？”她湊近他，笑，“那你告訴我怎么做唄？”
陸南深其實是不經(jīng)逗的，被杭司這么一反客為主反倒耳根子紅了。杭司見狀忍不住掩唇笑了，一時間滯悶的心情倒是疏散了不少。
陸南深見她舒眉綻笑的，心里自是高興。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說，“如果是你的話，就不需要什么方式方法了?！?/p>
雙魚座的人，果然只要放開臉皮的話，一張嘴就是開掛模式。
杭司言歸正傳了，“那我依著自己的感覺先演奏一遍，你先聽聽？”
她其實對魂頌這個曲子還是有些自己想法，只是之前她從沒想過能去調(diào)整，畢竟魂頌已經(jīng)是很成熟的且被受眾群體所接受。
陸南深點頭。
杭司在提琴思量的時候他沒催促，就很安靜地等待。直到杭司徐徐地拉出優(yōu)美的旋律。開頭部分沒有太大改動，細枝末節(jié)的節(jié)奏感調(diào)整，聽著倒是恰到好處。
變奏部分有了明顯的變化，不論是從節(jié)奏還是在個別音符上，甚至她還改了一處曾經(jīng)他一度認為很不錯的位置。
伴著小提琴琴弦的揮動，那部分徐徐展現(xiàn)時倒是讓陸南深眼中一亮。琴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姜愈的一條臉在門縫里亮相。然后躡手躡腳地進來，盡量不驚擾到正在拉琴的杭司。
他是剛從外面回來，還背著他的大提琴。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后，他將大提琴擱置一旁，眼里幾多好奇。音樂人的通病，遇上極度讓人舒適的音樂總會不請自來的。
杭司是完全沉浸在音樂里，目不斜視，確切來說她是全程都合著眼睛的，所以姜愈進來時她眼皮都沒抬一下。陸南深知道姜愈進來了，但注意力也沒被打擾，靠在椅背上同樣闔著眼，搭在腿上的大手似有似無地隨著她演奏出來的曲調(diào)打著拍子。
直到小提琴部分演奏完畢。
陸南深沒說話，倒是姜愈連連驚奇，“杭司，你這是……二度創(chuàng)作了？”
這一聽不就聽出來了？所以姜愈更多是在震驚她竟然將魂頌進行二度創(chuàng)作。
杭司見陸南深不說話，心里就沒底了，在音樂方面她憑的更多是感覺，而陸南深憑的是強悍的專業(yè)能力。
陸南深想了想，轉(zhuǎn)頭看向姜愈，“你聽了大半場，感覺怎么樣？”
姜愈是性格很直接的人，平時也鮮少揣摩旁人的心思，所以陸南深怎么問他就怎么答了。“怎么說呢，就是杭司演奏的這版比原版多了一種感覺?！?/p>
“什么感覺？”杭司問。
姜愈抬手示意她少安毋躁，“我想想怎么形容啊?！?/p>
他果然就在認真思考了，眉心都能夾死蒼蠅的那種。良久后說，“原版魂頌，蒼涼、孤寂，有天地間的洪荒和對蒼生萬物的悲憫。杭司演奏的小提琴部分并沒有改變原版的腔調(diào)氣質(zhì)，卻增加了一絲妖氣，給人的感覺就是天地混沌之處的那股黑暗力量，然后才變得漸漸清朗?！?/p>
說到這，姜愈又道，“如此一來好像魂頌這個曲調(diào)的氣質(zhì)又多了一份層次感?！?/p>
陸南深聞言點頭，轉(zhuǎn)頭看向杭司，笑問她，“你自己覺得呢？”
杭司如實說，“我不會做總結(jié)?！?/p>
“那變奏部分你為什么會將力量感轉(zhuǎn)輕？”陸南深問。
最大的變化當時變奏部分，陸南深當初在創(chuàng)作這段的時候用的是轉(zhuǎn)強符號，所以整體聽上去就是大氣磅礴。而杭司在演奏到這段時跟他正相反，如此一來感覺就變了。
杭司被他這么一問愣住了，好半天說，“我就是覺得變奏部分應該這么處理，至于原因我說不上來……”
她越說聲音越小，主要是心里太沒底了。
陸南深被她的樣子逗笑，就不經(jīng)意想到當時在死亡谷時這姑娘完全是一副冷傲的大女主形象出現(xiàn)，在對付貘獸的時候也毫不懼怕，現(xiàn)如今卻變得患得患失。
瞧見杭司這樣，陸南深才終于相信那句話，越是看著難以相處的人，內(nèi)心都是柔軟怕受傷。
陸南深輕聲問，“所以，你到現(xiàn)在還對自己沒信心嗎？杭杭，你是天才，對音樂的感覺你是天生的。這就好比你去問我大嫂鼻子為什么那么靈敏一樣，那就是她天生的本領，說不上來具體原因的?！?/p>
杭司眼里有微微的光亮，“所以？”
“所以雖然前面有些個別位置我不贊同你的修改外，其他剩余部分，尤其是變奏部分你的感覺相當不錯，姜愈說得對，變奏部分轉(zhuǎn)輕就多了妖氣感，可這么一來不就恰恰完整了魂頌的氣質(zhì)了嗎？”
魂，為眾生之魂，任何的生命形式都值得被尊重，被看到。
杭司聞言這番話后顯得激動，她問，“這么說，你是認可我的調(diào)整了？”
“我認為沒問題，而且使的魂頌的整個曲調(diào)多了柔軟的部分，超出我的想象。前面部分我覺得你只是欠缺一些技巧造成的不足，這都不是問題。”陸南深給出了評價。
杭司的心臟咚咚跳。
要知道能被陸南深這個音樂天才認可的音樂可不簡單啊。
但她還是不死心，問了句，“真的……可以嗎？你沒在安慰我？或者，徇私？”
陸南深哭笑不得的，“杭司。”他連名帶姓地叫她，“我創(chuàng)立D樂團不容易，你認為我會拿魂頌開玩笑？如果你不是具備這個能力的話，你當我會拿出我的作品讓你改嗎？”
杭司連連說，“是是是，是我說錯話，你大人不記小人過?！?/p>
又將椅子拉向他，迫不及待問，“你的意思就是采用我的這版嗎？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啊?！?/p>
姜愈在旁一臉羨慕地說，“我要是有你這本事可不會不好意思，我可好意思了，都能在樂團里橫著走?！?/p>
杭司聞言就更不好意思了。
陸南深說，“姜愈說得沒錯，這是你異于常人的地方，值得驕傲。至于魂頌改版本的事，我聽了，姜愈也聽了，都覺得層次感更強、作品的境界表達更完整，所以調(diào)整起來沒問題?；仡^我們需要錄小樣發(fā)群里，先知會大家一聲。”
杭司提出擔憂，“可如果小提琴部分有調(diào)整的話，整個魂頌都需要作出調(diào)整吧？”
陸南深沒瞞著她，“對?！?/p>
魂頌是大交響，牽扯的樂器不少，一個地方改動了，其他配合的樂器部分都需要改動。
“那……”杭司更擔心了。
“一首曲子在演奏之前作出調(diào)整很正常，這些我來處理，別擔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