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本來不太想讓令狐楚同去。
首先一點就是,他這人不愿意搭人交情。他自認(rèn)為和令狐楚是那種惺惺相惜的關(guān)系,要是有了利益糾葛,那以后相處就不自然了。
其次,令狐楚雖然看起來隨性,但明顯更有原則。陰輿行是修補(bǔ)自然風(fēng)水的,無欲無求,現(xiàn)在讓人家?guī)ё约喝ケI墓,不合適。
還有一點那就是,洛川是吃地上飯的,下墓是頭一遭,免不了會有這樣那樣的危險。他沒道理讓令狐楚陪自己去玩命。
可令狐楚說了,人這一輩子,高興最重要,哪有那么多首先、其次和最后啊,凡事只有“老子愿意”這四個字就行了。
既然如此,洛川也不再廢話,開上車就去接董大明。
到了小區(qū)外面,等了半天,才看見這家伙手上綁著紗布,背著一個大編織袋子走了出來。
“川子,你看我準(zhǔn)備的這些工具!”
洛川打開袋子一瞧,好家伙,軍工鏟、強(qiáng)光手電筒,蠟燭、繩索、水壺、干糧,還有兩把大砍刀。
“你這是去和陳浩南搶銅鑼灣老大啊,帶這么多東西干嘛?你再整包殺蟲劑、弄顆手榴彈,就趕上達(dá)文西的要你命三千了?!?/p>
“我看那電視上都這么演的啊,本來還想買洛陽鏟的,后來想想,既然那墓上面有裂縫,估計也用不上了!喏,你看看這個是什么?”
董大明又從懷里摸出了兩個黑乎乎的東西,一股子發(fā)霉發(fā)臭的氣味,像是皮包骨。
“什么鬼東西?臭乎乎的!”
“黑驢蹄子??!摸金校尉最后的護(hù)身法器。萬一鬧了粽子,就用這玩意堵粽子的嘴!”
洛川實在無語。
“不是,你真把我當(dāng)成和你去盜墓了是嗎?我可告訴你啊大明白,咱們?nèi)?,就是取那銅鏡去了,拿了鏡子,立刻就走,你可別打其他東西的主意?!?/p>
罵雖罵,不過洛川發(fā)現(xiàn),大明白買這些東西,除了食物之外,倒是有一把袖刃還算有用。
羔皮細(xì)帶,鍛鐵質(zhì)地,只有兩寸長,月牙彎狀,一面有放血槽,是殺人宰獸用的,另一面是蛇皮紋,紋理凹槽較深,應(yīng)該是放朱砂、雄黃,用來應(yīng)對妖邪一類的。這匕首有些年頭了,工藝不錯,最初的主人非富即貴。
“怎么樣,喜歡吧?這是我特意給你買的!”董大明半是討好半是感慨道:“這次多虧你了,我琢磨著,給你錢你也不要,就淘了這把清代武將的袖刃,估計你喜歡?!?/p>
董大明這家伙,智商不敢恭維,但拍馬屁的情商確實無敵。
洛川也不客氣,解開袖口,就準(zhǔn)備把這袖刃帶上。
結(jié)果一抬手,他驚詫地發(fā)現(xiàn),兩天沒仔細(xì)看那手上的紅線,它竟然好像縮回去了一些。
他趕緊量了量,確定沒錯,前幾天突然快速增長的紅線,果然又退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這可真是個意外的驚喜。
雖然他還不明白這其中的原因,但至少說明一點,老天爺目前還沒收走他的意思。
“你那紅線是怎么回事?”令狐楚看似睡著了,可挑了挑眼皮兒,還是好奇地開了口。
于尋風(fēng)說過,不能輕易把紅線示人。剛才洛川也是激動了,忘記了身邊還有別人。
不過想了想,自己和令狐楚也算是萍水相逢,他就算知道了也沒什么大不了。
于是洛川就把紅線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不過,關(guān)于十二陰貨的事他沒提。
畢竟,這其中還會牽扯到釘棺釘,他怕令狐楚多心。
結(jié)果令狐楚對紅線并沒多大興趣,反而笑道:“你不會真的相信,自己小時候是被人裝在麻袋里,丟到當(dāng)鋪門口的吧。”
“為什么不信啊,我?guī)煾妇褪沁@么說的!”
洛川嘴上這么說著,其實心里早就動搖了。
小時候這種話他信,可十幾歲懂事之后,他就不信了。因為師父的話有一個致命的漏洞,那就是,十二陰物的口訣是從洛川夢里出現(xiàn)的,他師父不可能進(jìn)入他的夢境,那最初他老人家又是怎么知道十二陰物能解決自己手上紅線的問題的?
但洛川沒有質(zhì)疑過師父的說辭,因為師父養(yǎng)大他不容易,他不想讓師父覺得自己長大了,翅膀硬了,開始要尋找雙親了。
“很簡單,你師父對你的態(tài)度,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師徒的相處范疇。依我看,他應(yīng)該是你的傭人?!?/p>
“為什么這么說?我?guī)煾笇ξ液車?yán)厲的,而且,我對他很尊敬。這是主仆能有的關(guān)系?”
令狐楚一笑道:“呵呵,原因很簡單,小爺我也曾闊綽過?!?/p>
通過這一路聊天,洛川才知道,令狐楚此前的生活也頗為波折,他出生的時候,父親就不在了,跟著母親住在膠州,家里有十幾個傭人。
有一天早上,家門口莫名地出現(xiàn)了一個木偶,他很高興,就要去拿,結(jié)果他母親瘋了一樣沖了過來,倉惶把他丟給了管家。就在這時候,那木偶突然就動了起來,撲到母親身上,一口咬中了她的脖子。母親回頭看了令狐楚一眼,對著管家喊了一聲快跑,然后就和那木偶廝打在一起,雙雙滾出了家門。
管家、姆媽似乎也知道這木偶的恐怖之處,和一眾仆人帶著自己從后門逃了出來。
第二天,偷偷返回去的時候,得知母親已經(jīng)死了,身上被咬的破破爛爛。
后來管家和姆媽帶著他東奔西走,住在登州的時候,又被仇家找到,家里的仆人都被殺了,只剩下管家和姆媽兩個人,背著他跑到了濟(jì)州。在那里總算是安頓了下來,長期改名換姓,管家教授他拳腳,姆媽則傳給他風(fēng)水之術(shù),據(jù)說這都是他父親臨終前安排好的。直到前幾年,管家和姆媽雙雙去世了,他才開始四處游歷。
“管家和姆媽對我來說,和再生父母差不多,他們教我東西的時候,也很嚴(yán)厲,但只要課業(yè)完成,馬上就又回到了仆人的角色,不管我怎么說,他們都堅決不改,說這是規(guī)矩。他們對我的態(tài)度,就和你師父對你的態(tài)度一樣。所以,我姑且猜測,你師父是知道你的身世的。而且極大可能,他以前就是你家的傭人。”
洛川沒吭聲。
但令狐楚的話,還有最近阿寶的事,確實刺激了他。
就像阿寶千辛萬苦也要找回來看一看一樣,誰又能對自己的過往和身世一點興趣沒有呢?
三個人,開了四個多小時,臨近黃昏的時候,就來到了碌碡溝。
但沒有直接前往令狐楚說的那個山頭。
人多眼雜,去得太早,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他們把車停在路邊,先吃飽喝足,等到天黑下來,再潛伏過去。
碌碡溝是燕山余脈的一條深溝,左右兩列山丘彼此起伏,被流水切割得支離破碎,有無數(shù)的深溝和緩坡,就形成了不少風(fēng)水不錯的墓穴。
令狐楚啃著燒雞指了指遠(yuǎn)處的一個山頭,告訴洛川,那就是要去的地方。
洛川看了好一會,嗦著雞骨頭,幽幽道:“你們說,那山頭像不像一個女人頭?”
“還真像!”董大明咂了一口小酒,咽下去雞屁股道:“你瞧,那斷崖面就像女人的大白臉,兩側(cè)的山林就是頭發(fā),喏,后面黑壓壓的山脈就跟蛇身子是的,唯獨脖子那被挖開了,好像斷了似的……”
令狐楚喃喃道:“我上次還真沒從這角度看過,如此說來,這是個斷頭山啊。”
“斷頭山?有什么講究嗎?”
“斷頭山,封地氣,此中棺,兇且戾。一般會把自縊的女人埋在這種地方,再加上獨山封孤墓的格局,要不……還是算了吧,你們別進(jìn)去了,不如去燕城碰碰運氣,萬一能買到唐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