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從師父的眼神里,已經讀到了慌張。
要知道,在此前這么多年里,他還從沒見過師父有過這種驚魂不定的神態(tài)。
他不敢猶豫,先將那天傍晚店里來的撿破爛老頭說了一遍。
“這人長什么樣?”
“埋埋汰汰的,老態(tài)龍鐘,但很精神,那雙眼睛格外凌厲?!?/p>
“不太對啊,難道說,他在喬裝?”于尋風皺了皺眉,又問道:“對了,他一個撿廢品的,是怎么進到店中來的?”
洛川回憶道:“他好像是過路的,突然看見了咱們家的招牌,很感興趣,還說著什么黃鐘大呂之類的話。哦,對了,他說他也開過一家當鋪,叫黃鐘當鋪。其實我以前還好奇,師父不姓呂,為什么起名字叫大呂當鋪,莫非真的和黃鐘大呂這個詞有關系?”
“是他,一定是他了!”
于尋風警覺地看了一眼外面,將店門趕緊關上,喃喃自語道:“看來這個店的名字得換?!?/p>
“師父,這個人到底是誰啊,難道他和你認識?”
“小川,你暫時還是不要知道他是誰為好。后來呢?他對你出手了?你又是怎么逃脫的?”
洛川就更加迷糊了,師父為什么會覺得,那個人會對自己動手?
“他并沒有對我出手,但他對我手里的骰子似乎很感興趣,還說想要和我賭一局。我沒同意,他倒也沒強求,只是他把自己的骰子捏碎了,還說了句,‘你不姓于最好’,然后就走了?!?/p>
“那不對?。∪绻麤]對你出手,你的紅線為什么會延長得這么快?”
洛川想了想,猶豫著說出了自己的懷疑。
“師父,那個人臨走的時候,將那骰子的碎片都打在了地上,我過去一看,竟然都嵌入青石板了,一時好奇,伸手摸了摸,結果手指被割了個口子。您說,會不會和這口子有關系?”
“你這傻小子,怎么不撿重點說,這么嚴重的事,應該早點告訴我啊!”于尋風趕緊將洛川的手拉了過去,仔仔細細查看。
洛川一笑道:“師父,不用那么緊張,都已經要好了。隔壁老馬給我看過了……”
“你還年輕,許多人許多事都不懂!”
于尋風看了看洛川那將要愈合的傷口,滿臉嚴肅,轉身在手盆里倒了一點清水,然后從柜子里找到了一個小瓶子,從里面夾出來兩個曬干的螞蟥,丟在水中,最后又取了一點艾草葉,用開水燙發(fā),碾磨成泥,過濾殘渣,將淡綠色的水倒進盆中。
“來,把手放進去?!?/p>
洛川全程聽從師父的命令,沒有一點猶豫,就把手掌放了進去。
一開始,那沒愈合利索的傷口有點疼,等了一會,疼痛轉移到了手心,像是有條蟲子在鉆肉是的,一點點往傷口移,過了足足七八分鐘,疼得洛川已經大汗淋漓了,終于一股像是黑墨水一樣的東西從傷口里倒鉆了出來。
“師父,這是什么?”洛川一陣驚恐。
“云翳瘴,一種附骨陰氣?!庇趯わL叮囑道:“以后這幾天,每天晚上,你都要按照我的法子,做一遍。什么時候傷口不痛不癢了,才算安全。”
洛川又開眼了。
他總是以為,天下奇聞奇觀自己見得夠多了,可每一次師父總能讓自己感覺到依舊孤陋寡聞,依舊弱小簡單。
“以后千萬要小心,你不能中陰毒,否則,那紅線就會長的厲害。對了,那骰子的碎片在哪?”
“在門口的青石板上!”
洛川打開門,趕緊將那石板指給師父看。
“這東西留在這是個禍害,必須除掉!”于尋風去柜子后面拿出了一把匕首,準備將這些嵌在這里的鋒利碎片拔掉。
“師父,還是我來吧!”
洛川接過刀子,正準備動手,于尋風忽然轉了轉眼珠道:“少爺,咱不拔了?!?/p>
“您不是說,這東西是個禍害嗎?”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于尋風正色道:“這個人,過幾天他一定還會再來的。他把這骰子的碎片嵌在這,其實就是一種試探。如果我們拔出了,反倒顯得心虛。這碎片不能拔,店面名字更不能改,而且,你還要像是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對了,他有沒有問過你的姓氏?”
“沒有,他只是說,不姓于最好?!?/p>
“呵呵,看來,他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他這是在找我啊。這樣,這幾天,你依舊如尋常一樣看店,倘若他再來了,你還是像上次一樣,和他平常心說話即可。他要是問你當鋪還有什么人,你就說只有自己,萬萬不能提到我。若是問你,家境如何,你就說父母經商在外,聚少離多。你要像根本不懂什么功夫術法,只要他不提這地上骰子碎片的事,你就當從沒看過?!?/p>
洛川見師父說得如此認真,只能連連答應。
雖然師父現在還不肯告訴自己這個人是什么人,但很明顯,這人對自己和師父不利。
洛川覺得最近發(fā)生的事確實過于詭異,于是趕緊又把自己在廢品回收站,被陌生人所救的事說了一遍。
“你是說,幫你解圍的人,實際上是來索要人骨骰子的人,但一見那骰子在你手中如影隨形,非但不再要了,還朝你跪拜了?”
“對,那個洪伯說,這是他們主人定的規(guī)矩!”
“他說過他家主人姓什么嗎?”
“說過,一個聽特別的姓氏,我一時有些模糊了……”
“姓陰?”
“對對對,姓陰,那個善算的叫做柳步塵的道士,似乎對這個姓氏又驚又怕,哦,他們還提了一個六域山莊的七月半大會,柳步塵受邀之后,欣喜若狂的……”
于尋風聞言,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總算是有一個好消息了。這么多年,我還以為陰家沒人了。”
“師父,怎么,這個人你也認識?”
于尋風沒回答,只是拍了拍洛川的肩膀道:“快了,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就什么都明白了?!?/p>
師父不說,洛川也就不再問。
這是他們爺倆這么多年來形成的默契。
洛川知道,不管做什么,師父為的都是自己。當然,他也感覺到了,他們師父這種寧靜的日子,可能要一去不復返了。山雨欲來風滿樓,這風已經吹在臉上了,就等雨來了!
晚上,洛川做了點飯菜,爺兩個難得在一起安安穩(wěn)穩(wěn)地吃了個飯。天一黑下來,門外就傳來了一個吆喝聲“收頭發(fā),收長頭發(fā),收地生的白頭發(fā)”……
洛川聽見這聲音,趕緊朝外看了一眼,沒錯,正是上次送來死尸頭發(fā)的那個老頭。師父管他叫丁老四。
而于尋風一聽見這聲音,馬上起身,換了一雙平底布鞋,背上了自己的包。
“師父,你又要走?”
“北山鎮(zhèn)出了個兇墓,走了不少的邪祟,還有一些陰貨在外面。前兩天我和一個毛僵交手,沒能拿下,還得再去一趟?!?/p>
洛川努努嘴,看了一眼外面小聲道:“師父,這人是個鯪鯉賊吧?!?/p>
“你小子怎么看出來的?”
“您不是說過嘛,鯪鯉賊,一身騷,百擔水,洗不掉。我上次在他身上就聞到了那股子墓中特有的尸騷氣?!?/p>
“嚯,我家少爺眼力確實不錯,能出師了。但你記住了,不是所有的賊就都是壞人。至少丁老四,他是你的人?!?/p>
“我……我的人?”
“對,和我一樣,受你驅使的人。行了,我走了,對了,你這次收回來的那唐卡不錯,算是兇物中的精品,能發(fā)一筆了。只是得小心,這東西不能讓別人碰?!?/p>
于尋風一出門,就真的像是風一樣,眨眼就消失在了巷子。
洛川收拾了碗筷,整理了店面,特意將那人皮唐卡放到了后廳一個最獨自的角落。
這時候,電話響了。
拿起來一瞧,是席婉秋。
這么晚了,她能有什么事?梁蘭成腿斷了,人也嚇廢了,應該一時半會沒事啊。
“席小姐,您……”
“洛先生,您……您能來我這一趟嗎?”
電話里的席婉秋,聲音有些特殊,過于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