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六一聽“飯”字，這才如夢初醒，趕忙加快了腳步：“就說呢，怎么突然覺得肚子咕咕叫！走走走，回村回村！”
……
到家天色已經(jīng)擦黑。
昏黃的煤油燈光下，小院門口用破桌子搭著的涼棚里，李東生的金花正忙著擇菜，妙妙坐在炕沿，手里抓著一截禿鉛筆，對著泛黃的練習薄埋頭寫寫畫畫。
孩子雖年紀小，但寫字時眉頭緊鎖，一副認真又嚴肅的小模樣。
“爸！”
妙妙一看李東生進來，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立馬亮了，抱著練習薄迎上去。
“周嬸子說，開學還得學加減法，我已經(jīng)會掐著手指頭背出二十以內的加減了。你看！”
她把習題本翻到最后一頁，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堆數(shù)字，雖然字跡不算工整，但勝在清晰可辨。
李東生咧嘴一笑，蹲下拍了拍閨女的腦袋：“不錯不錯，咱家妙妙是真爭氣！不過，以后上學了可別光會掐手指算賬，得動腦子，知道不？”
妙妙正要點頭，“哼”地一聲從屋里插了個聲音進來：“三弟，這話可不咋地！要我說吧，妙妙隨你的基因，腦瓜子聰明著呢！”
李東生抬眼看，李春花抱著肩膀站在門口，臉上的笑帶著點驕傲：“對吧，金花？你看看咱家妙妙，連你都得天天教，證明她多懂事！”
金花聞言笑了笑，小聲接道：“是啊，她確實比同齡孩子穩(wěn)當?！?/p>
“不過……接下來就得讓東生趕緊跑一趟鎮(zhèn)上，把開學報名的事給搞定了。”
“可不是嘛，咱莊戶人家，也就妙妙還能盼個出息！”
春花說完這話，忽然現(xiàn)出幾分調侃之意，側過頭看向炕上一邊擺弄破麻布一邊哼小調的王大壯：“哎，大壯，你說說是不是？”
這聲喊得王大壯咳嗽了一聲。
他透過煤油燈的光，低頭瞧著懷里安安。
安安正咿咿呀呀地和自己的拳頭對話，王大壯插科打諢地笑道：“春花，你說得對，但我敢保證，我家安安比妙妙還聰明！這眼睛，嘖，你看看，又大又亮！”
“怎么不懂？安安都會叫爸爸了！”
王大壯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懷里的安安，“安安，叫爸爸！”
安安咯咯地笑了起來，吐出一串口水泡泡。
這小子喜當?shù)故钱敵龇秲簛砹恕?/p>
看他這么喜歡安安，李東生也放心了。
李春花臉一紅，拍了王大壯一下：“你說啥呢！妙妙這么懂事，哪能跟你似的，就知道貧嘴！”
王大壯嘿嘿一笑，撓了撓頭，倒也沒反駁。
妙妙則懂事地搖搖頭：“我不跟安安比，安安還小呢！”
李東生看著這一幕，心里暖洋洋的，笑著說道：“妙妙說得對，安安還小，以后都會長大的。你們倆啊，都聰明著呢！”
金花看著一家子熱熱鬧鬧，端了瓢冷水含笑插口：“得，爭啥勁兒呢？別陪著吹了，東生明兒還趕早，我去做飯！”
灶膛點燃，火光透著窗欞跳動，炊煙升騰。
李東生正坐在堂屋外剝硬殼果，眼神無意中轉到妙妙頭上。
見她又趴在練習薄前，一顆心頓時沉得踏實了些。
第二天，雞叫第二遍的時候，李東生就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色中山裝，輕輕推開門。
沒想到，趙小六居然已經(jīng)站在門口了，縮著脖子，像只鵪鶉似的。
清晨的涼風吹過，他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氣。
“小六啊，你咋這么早就來了？下次敲門就行，這天怪冷的?！?/p>
趙小六嘿嘿一笑。
“東生哥，這不是怕打擾你休息嘛。想著早點來，還能搭把手?！?/p>
“得了吧，就你那兩下子，能搭啥手？”
李東生笑著打趣他，“走吧，早點去鎮(zhèn)上，還能趕回來吃午飯。”
兩人鎖好門，沿著蜿蜒的土路往鎮(zhèn)上走去。
初春的清晨，路兩旁的樹葉偶爾有幾片飄落下來。
到了鎮(zhèn)上，供銷社還沒開門，街道上冷冷清清的。
兩人徑直去了藥房。
藥房的木門已經(jīng)打開，一股濃濃的中藥味撲鼻而來。
“孫大夫早??！”李東生一進門就熱情地打招呼。
藥房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女子正在整理藥柜，正是孫大夫。
她聞聲抬起頭，露出一張清秀的臉龐，笑盈盈地回應：“李同志、小六同志來啦，這么早？”
“這不是想著早點把事辦了嘛?！?/p>
李東生說著，將帶來的草藥遞了過去，“您看看，這些成色怎么樣？”
孫大夫仔細檢查了一番，點點頭：“不錯，品質比上次還好。”
“李同志，你這采藥的手藝真是越來越精湛了?！?/p>
李東生謙虛地笑了笑：“哪里哪里，都是山里的寶貝，而且是小六采的?！?/p>
這時，趙小六也湊了過來，好奇地打量著藥柜里的各種草藥。
他指著其中一味藥材，問道：“孫大夫，這是什么??？長得奇奇怪怪的?！?/p>
孫大夫笑著解釋：“這是黃精，補氣益精的良藥。不過，這玩意兒可不好找，李大哥帶來的這些，都是上好的貨色?！?/p>
李東生的目光在藥房里掃過，突然停在了角落的一部座機上。
他微微一笑，開口道：“孫大夫，這座機挺利索啊。上次我記得還沒見著？”
孫大夫抬頭看了看，恍然點頭：“哦，這部啊，前陣子才裝的?！?/p>
“咱鎮(zhèn)上信號不好，周圍幾個村子有急事也能用它聯(lián)系，不過不常有人打?！?/p>
話音低柔，帶著些許意外的驕傲之感。
李東生心里盤算了一下，想起這次帶的幾味藥材，應該與鎮(zhèn)上藥房合作機會更多，也正是遞上聯(lián)系的好機會。
他眼底閃過一絲亮光，笑著問：“那這么說下來，咱以后接觸起來就方便了?！?/p>
“孫大夫，我尋思著留個電話吧，萬一哪天有特別罕見的藥材，或者你們這里要啥新鮮的，也能找準人頭?！?/p>
孫大夫聞言轉過頭來，嘴角帶著那一抹帶職業(yè)習慣的恰到好處的笑：“行啊，李同志，你跟我說個號子，以后有需要就直接聯(lián)系?！?/p>
“可別的就不必了，我倒看過你帶來的藥材，總覺得李同志有靈氣?！?/p>
昭然帶幾分調侃意味的話語飄浮出來，趙小六聽得格格發(fā)笑，忍不住插嘴道：“東生哥這人靈氣是夠多，這么個山里人眉眼還帶文氣，擱誰也得多看兩眼，你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