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之戰(zhàn),以一種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大汗烏維,在最后的決戰(zhàn)中,與親率精銳、千里奔襲而來的攝政王林臻,于萬軍陣前遭遇。
兩個決定了這場戰(zhàn)爭走向的男人,進行了一場短暫而慘烈的對決。
最終,烏維的頭顱,被林臻親手斬下。
隨著烏維的戰(zhàn)死,本就潰不成軍的漠北聯軍,徹底失去了最后一絲抵抗的意志,四散奔逃。大乾軍隊,取得了最終的、也是最輝煌的勝利。
至于那個獻上無數毒計的孔志謙,在看到烏維戰(zhàn)死、大勢已去之后,便帶著他那支所謂的“復仇軍”,如同喪家之犬般,消失在了茫茫的北方雪原深處,不知所蹤。
班師回朝的那一日,整個長安城,萬人空巷。
從城門到皇宮的十里長街,被歡呼的百姓擠得水泄不通。
鮮花、彩帶,從街道兩旁的酒樓和民居上,如同雨點般灑下。
“親王殿下千歲!大乾萬歲!”
“歡迎英雄們回家!”
百姓們用最質樸、也最熱烈的方式,迎接著他們心目中的戰(zhàn)神,和得勝歸來的將士。
林臻騎在一匹神駿的白馬之上,身穿銀色的凱旋將鎧,身后是數十萬軍容鼎盛的大軍。他接受著萬民的歡呼,臉上卻并沒有太多的喜悅。
他的心,早已飛回了那座巍峨的宮城,飛到了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人兒身邊。
他只想快一點,再快一點,見到她。
繁瑣的凱旋儀式,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當林臻終于得以脫身,他甚至沒有換下身上的鎧甲,便徑直奔向了后宮,奔向了那座他日思夜想的棲鳳閣。
他揮手屏退了所有想要通報的宮女和內侍,獨自一人,推開了那扇熟悉的殿門。
殿內,夕陽的余暉正從敞開的雕鳳琉璃窗中斜斜地照進來,將整個寢殿染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空氣中,彌漫著他熟悉的、淡淡的蘭花香氣。
然后,他看到了她。
她就站在窗邊,背對著他,靜靜地望著窗外的晚霞。
夕陽為她窈窕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讓她看起來,像是一尊易碎的、絕美的琉璃像。
聽到開門聲,她緩緩地轉過身。
四目相對。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林臻看著她,她那張絕美的容顏,比他記憶中清減了許多,鳳眸之下,帶著一絲淡淡的、無法掩飾的疲憊。
但那雙眼睛,在看到他的瞬間,卻迸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的光芒。
那光芒里,有震驚,有狂喜,有委屈,有心疼,更有那滿得快要溢出來的、化不開的思念與愛戀。
慕容嫣看著他,他比離開時黑了,也瘦了,英俊的臉龐上,添了幾道淺淺的、卻依舊觸目驚心的疤痕。
那身冰冷的銀甲上,還帶著北疆的風霜與血腥的氣息。但他那雙看著她的眼睛,卻依舊是那么的溫柔,那么的專注,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人。
她依舊只穿著那身神鳳降世裙,沒有了霞帔的襯托,更顯出幾分居家的慵懶與柔軟。
極致玄黑的蘇錦底料,在夕陽的映照下,呈現出一種天鵝絨般的質感。
織入其中的金色棉絨,以及那只用真金線繡成的擎天巨鳳,則在溫暖的光線下,流淌著一種內斂而溫潤的輝光。
蘇錦的輕盈工藝與棉質的柔軟,讓這件巨大的裙袍,如同云朵般貼合著她的身體。
那長達五丈的蘇錦拖尾,并未經任何整理,就那般自然地、迤邐地鋪散在她身后的金磚地面上,從她佇立的窗邊,一直蜿蜒至內殿的鳳榻之畔,在夕陽下,形成一片充滿了靜態(tài)美感的、磅礴而華貴的凌亂。
她沒有說話,他也忘了言語。
兩人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對方,仿佛要將這數月來的思念,都看進對方的眼底,刻進自己的心里。
終于,她動了。
她提著裙擺,向他跑了過來。
那迤邐于地的、凌亂的墨金色拖尾,隨著她的跑動,在身后轟然飄起!
隨著拖尾的飄起——赫然露出了里面那金線密織的“滿地織金”內襯!
在夕陽溫暖的金色光輝映照下,那片金光,不再是威嚴,不再是殺伐,也不再是思念,而是迸發(fā)出一種如同歸鳥入林、旅人歸家般、充滿了無盡喜悅與安心的、無比溫暖而璀璨的光芒!
那只鳳凰,在瞬間迸發(fā)出一種終于等到愛人歸來的、無比歡欣與雀躍的輝光!
那光芒,充滿了重逢的喜悅,卸下重擔的輕松,以及一種將所有風雨都關在門外的、家的溫暖與安寧。
裙擺落下,將那片溫暖的、喜悅的金光掩蓋。
她已經撲進了他的懷里。
“夫君!”
她緊緊地抱著他,將臉埋在他冰冷的、還帶著血腥味的鎧甲上,壓抑了數月的淚水,終于決堤。
“我回來了?!?/p>
林臻緊緊地、緊緊地回抱著她,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
他低頭,吻著她不斷顫抖的、散發(fā)著蘭花香氣的長發(fā),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我回來了,嫣兒?!?/p>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這句話。
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伸出顫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他臉頰上那道新添的傷疤。
“疼嗎?”她的聲音里,滿是哭腔和心疼。
林臻搖了搖頭,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地吻著。
“不疼??吹侥悖褪裁炊疾惶哿??!?/p>
“你瘦了……”她哽咽著,“也黑了……”
“你也瘦了。”他用拇指,輕輕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吃飯?沒有好好睡覺?”
她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搖頭,眼淚卻掉得更兇了。
他嘆了口氣,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向內殿的鳳榻。
他將她輕輕地放在柔軟的榻上,然后,就穿著那一身冰冷的鎧甲,坐在她身邊,將她緊緊地摟在懷里。
“對不起,嫣兒,讓你擔心了?!?/p>
“你這個傻瓜……大傻瓜……”她捶打著他堅硬的胸膛,卻使不出一絲力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多怕再也見不到你……”
“不會的?!彼兆∷氖?,放在自己心臟的位置,“我答應過你,要活著回來。我答應過你,要陪你一輩子。我怎么舍得,讓你一個人?!?/p>
他低頭,深深地吻住了她。
這個吻,不帶任何情欲,只有無盡的思念、疼惜與失而復得的狂喜。
良久,唇分。
他抵著她的額頭,看著她那雙因為哭泣而紅腫、卻亮得驚人的鳳眸,用一種無比鄭重的、仿佛是在許下一生誓言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嫣兒,我再也不離開你了?!?/p>
“嗯?!彼谒麘牙?,重重地點了點頭,唇邊,終于漾開了一抹安心而幸福的笑意。
窗外,夕陽落盡,星子初升。
這屬于帝后的,漫長而動蕩的一天,終于,畫上了一個最溫柔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