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之上的那場審判與恩典,如同一場劇烈的風暴,徹底洗刷了江南的天空。
王家的覆滅,女帝的仁德,像兩塊巨大的磨盤,將那些世家大族殘存的幻想和僥幸,碾得粉碎。
當天下午,杭州張家的家主張德海,再也坐不住了。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親自來到了林臻和慕容嫣下榻的客棧,噗通一聲就跪在了門口,涕淚橫流地哭喊著,說自己是被豬油蒙了心,被王坤那個天殺的國賊給騙了,求陛下和王爺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林臻隔著窗戶,冷冷地看著張德海那副丑態(tài)百出的樣子,并沒有立刻讓他進來。
“夫君,就讓他在外面跪著?”慕容嫣有些不忍。
“跪著吧?!绷终榈穆曇魶]有一絲波瀾,“他現(xiàn)在跪得越狼狽,心里就越害怕。等他把這輩子的臉都丟光了,他才會真正明白,背叛我們,到底是什么下場。也只有這樣,他以后才會像一條最聽話的狗,不敢再生半點異心?!?/p>
慕容嫣看著林臻那張冷酷的側臉,沒有再說話。
她知道,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這些世家,就像是附著在大乾這棵大樹上的藤蔓,平日里吸取著大樹的養(yǎng)分,一旦大樹有半點不穩(wěn),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將大樹拖入深淵。
想要讓大樹茁壯成長,就必須將這些害人的藤蔓,徹底清除。
張德海在客棧門口,足足跪了兩個時辰。從日頭正中,一直跪到夕陽西下。
期間,無數(shù)百姓圍觀指點,讓他一張老臉,臊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就在他快要撐不住,幾近昏厥的時候,客棧的門,才終于“吱呀”一聲,打開了。
鬼影那張冰冷的面具,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王爺宣你進去?!?/p>
張德海如蒙大赦,手腳并用地爬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進了客棧。
房間里,林臻和慕容嫣正悠閑地品著茶。
張德海一進來,便再次跪倒在地,拼命地磕頭:“罪臣張德海,叩見陛下!叩見王爺!罪臣有罪!罪臣罪該萬死!”
“張家主,起來吧?!蹦饺萱痰亻_口,聲音聽不出喜怒。
“罪臣不敢!”
“讓你起來,你就起來?!绷终榈恼Z氣,帶著一絲不耐煩。
張德海嚇得一個哆嗦,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躬著身子,連大氣都不敢喘。
“張家主,”林臻放下茶杯,目光如刀,直刺張德海的內心,“本王聽說,你想棄暗投明?”
“是!是!”張德海點頭如搗蒜,“罪臣……罪臣是被孔志謙和李顯那兩個逆賊蠱惑,一時糊涂,才做了錯事。罪臣對大乾,對陛下,絕對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鑒??!”
“是嗎?”林臻冷笑一聲,“那你倒是說說,你準備如何向我們,證明你的忠心?”
張德海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和狠厲。他知道,這是他最后的機會。
他咬了咬牙,從懷中掏出了一本冊子,雙手呈上。
“王爺,陛下!這是……這是此次參與密謀的所有江南世家的名單,以及……以及他們各自私藏的兵力、財富和相互之間的聯(lián)絡方式!罪臣……罪臣愿意將功贖罪,幫助王爺和陛下,將這些國賊,一網(wǎng)打盡!”
林臻接過冊子,隨意地翻了翻,然后遞給了慕容嫣。
慕容嫣看了一眼,便放在了桌上。這上面的內容,他們早就通過“夜梟”,掌握得一清二楚了。
“光憑這個,可不夠?!绷终榈穆曇?,依舊冰冷。
張德海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一咬牙,又說道:“王爺!揚州的孫家,是這次密謀的核心之一!他們家不僅私藏了大量的兵器,還……還負責聯(lián)絡我們在朝中的內應!只要王爺給罪臣一支人馬,罪臣……罪臣愿意親自帶隊,去抄了孫家!將孫家家主的人頭,提來見您!”
為了活命,他已經(jīng)不惜親手去屠戮自己曾經(jīng)的盟友了。
“哦?”林臻聽到這話,才終于露出了一絲感興趣的神色,“朝中的內應?”
“是!”張德海連忙道,“孫家與京中的幾位大人,一直有密信往來。為首的,便是……便是吏部侍郎,劉大人!”
林臻和慕容嫣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了然。
這個劉侍郎,他們早就有所懷疑,只是一直沒有確鑿的證據(jù)。
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很好?!绷终辄c了點頭,“張家主,你的這份‘投名狀’,本王,收下了?!?/p>
張德海聞言,頓時喜極而泣,再次跪倒在地:“謝王爺不殺之恩!謝陛下不殺之恩!”
“別急著謝?!绷终榈穆曇簦俅卫淞讼聛?,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張家,這些年盤踞杭州,魚肉百姓,干的那些臟事,別以為我們不知道。從今日起,張家所有田產(chǎn)、商鋪,盡數(shù)充公!你張氏一族,十年之內,不得為官,不得經(jīng)商!你,就留在本王身邊,當個引路的向導吧。什么時候,我們把江南的事情辦完了,你什么時候,才能重獲自由。”
這個懲罰,不可謂不重。
幾乎是徹底斷了張家未來幾十年的根基。
但張德海聽完,非但沒有半點怨言,反而如蒙大赦,拼命地磕頭:“謝王爺開恩!謝陛下開恩!罪臣……罪臣一定盡心盡力,為王爺和陛下效勞!”
只要能保住性命,保住家族的血脈,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打發(fā)了張德海,房間里又只剩下林臻和慕容嫣兩人。
“夫君,這張德海,真的可信嗎?”慕容嫣有些擔心。
“一條搖尾乞憐的狗而已,不必在意?!绷终椴恍嫉卣f道,“不過,他倒是提醒了我??字局t和李顯雖然被抓了,但他們布下的局,或許還有我們沒發(fā)現(xiàn)的后手?!?/p>
他走到慕容嫣身邊,將她輕輕攬入懷中:“嫣兒,我準備親自去審一審孔志謙。這個家伙,一肚子壞水,不把他徹底榨干,我總覺得不安心?!?/p>
“我陪你一起去?!蹦饺萱塘⒖陶f道。
“不。”林臻搖了搖頭,“審訊的場面,不會太好看。你就在這里等我消息。放心,很快就好?!?/p>
說完,他便轉身,向著關押孔志謙的地下密室走去。
密室里,陰暗潮濕。
孔志謙被綁在一個十字形的木架上,披頭散發(fā),形容枯槁。
這兩天,他滴水未進,早已沒了當初那副智珠在握的從容。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地抬起頭,看到是林臻,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怨毒,有不甘,也有一絲……恐懼。
“林臻,你來了?!彼穆曇?,沙啞得如同破鑼。
“我來了?!绷终樵谒媲罢径?,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孔志謙,我很好奇,你費了這么大的力氣,又是散布瘟疫,又是扶持前朝太子,到底是為了什么?為了復興那個早已腐朽的前朝?還是為了你孔家那點可笑的‘圣裔’榮耀?”
“哈哈……哈哈哈哈!”孔志謙突然神經(jīng)質地大笑了起來,笑聲在空曠的密室里,顯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