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的聲音不高,但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地敲在鄭蛟的心上。鄭蛟的額頭,瞬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他只想著如何與敵軍正面決戰(zhàn),卻忽略了這最致命的、來自背后的威脅。如果不是王爺洞察先機,后果不堪設(shè)想!
“王爺英明!”鄭蛟抱拳,聲音都有些顫抖,“那……那我們該如何應(yīng)對?立刻調(diào)集主力,馳援燕然?”
“不?!绷终閾u了搖頭,眼中閃爍著一種獵人發(fā)現(xiàn)獵物蹤跡時的、冰冷而興奮的光芒,“現(xiàn)在調(diào)兵,已經(jīng)晚了。且不說會打草驚蛇,就算我們現(xiàn)在出發(fā),也未必能趕在烏維前面。而且,這也有可能是孔志謙那小子的連環(huán)計,故意放出金狼騎的消息,引我們主力西移,然后烏維的主力再從東線趁虛而入?!?/p>
“那……那可如何是好?”鄭蛟徹底沒了主意。
“將計就計?!绷终榈淖旖?,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既然他們想騙我們,那我們就假裝被騙。既然他們想讓我們看到誘餌,那我們就狠狠地咬上去!”
他轉(zhuǎn)過身,目光炯炯地看著鄭蛟,語氣斬釘截鐵:
“鄭帥,你立刻親率五萬主力,包括驍騎營和虎賁衛(wèi),大張旗鼓,向東線移動!做出要與烏維在正面戰(zhàn)場尋求決戰(zhàn)的架勢!聲勢越大越好,務(wù)必要讓烏維的探子看得清清楚楚,讓他相信,我們已經(jīng)完全被他東線的襲擾所迷惑,正準備畢其功于一役!”
“王爺,這……”鄭蛟大驚失色,“如此一來,我軍中路和西線,豈不是空虛無比?萬一烏維真的從死亡沼澤殺出來……”
“他會的。”林臻打斷了他,語氣中帶著強大的自信,“烏維和孔志謙費了這么大的力氣布下這個局,就是為了引我們犯錯。我們現(xiàn)在‘犯錯’了,他們沒有理由不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p>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極低,只有兩人能聽見:“你的任務(wù),不是決戰(zhàn),而是‘演戲’。與敵軍的游騎接觸后,要打,但要打得‘吃力’,要表現(xiàn)出急于求勝、后方不穩(wěn)的焦躁。要一步一步地,把烏維的主力,從他們藏身的洞穴里,徹底引出來,拖在東線!”
“那燕然那邊……”鄭蛟依舊憂心忡忡。
林臻走到長案前,從一個上鎖的鐵盒中,取出了一面小小的、純金打造的令牌。令牌上,雕刻著一只栩栩如生的鳳凰。
“這是陛下離京前,親手交給我的鳳翎金牌?!绷终榈穆曇?,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見此牌,如見陛下親臨。你派一名絕對心腹,持此金牌,星夜趕往燕然都護府,交給都護使。告訴他,放棄外圍所有據(jù)點,將所有兵力收縮回城中,深溝高壘,死守待援!沒有我的命令,就算城外天塌下來,也不許出城一步!”
“至于真正的殺招……”林臻的眼中,殺機畢露,“由我親自來!”
“王爺!不可!”鄭蛟聞言,噗通一聲單膝跪地,“您是三軍主帥,萬金之軀,豈可親身犯險!深入漠北腹地,九死一生!末將愿代王爺前往!”
“鄭帥,起來?!绷终榉銎鹚?,語氣不容置疑,“此事,非我親自去不可。第一,只有我離開中軍,才能讓烏維和孔志謙徹底相信,我軍的指揮中樞已經(jīng)東移,西線空虛。第二,金狼騎是烏維最精銳的王牌,尋常將領(lǐng),對上他們,未必有勝算。第三……”
他的目光變得悠遠而深沉,仿佛穿透了帳篷,看到了遠在長安的那道身影。
“……我答應(yīng)過她,要親手斬下烏維的頭顱,為這場戰(zhàn)爭,畫上一個句號?!?/p>
鄭蛟看著林臻那不容動搖的眼神,知道再勸無益。他深吸一口氣,重重抱拳:“王爺此去,需帶多少兵馬?末將愿將親衛(wèi)營全部撥給王爺!”
“不,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绷终檎閾u頭,“我只需三百人?!?/p>
“三百人?!”鄭蛟失聲驚呼,“王爺!三百人如何能對抗烏維的上萬金狼騎?!”
“我不要尋常的士兵?!绷终榈哪抗猓缤銮实睦麆?,“我要的,是‘夜梟’中,最頂尖的三百名刺客!是軍中百里挑一、能以一當百的死士!我要的,不是一支軍隊,而是一把能于萬軍之中,直取上將首級的……匕首!”
他走到輿圖前,手指點在死亡沼澤邊緣的一處絕壁之上。
“烏維以為,他找到了通往勝利的捷徑。他卻不知道,那條路的盡頭,是地獄。而我,就是那個在地獄門口,等他的人。”
當夜,三更。
大乾中軍大營,一片寂靜。
林臻已換上了一身最普通的黑色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一雙在夜色中亮得驚人的眼睛。他腰間佩著一長一短兩柄利劍,背后背著一把特制的強弓,整個人如同一尊蓄勢待發(fā)的殺神,與這夜色完美地融為一體。
在他的身后,三百名同樣裝束的“夜梟”死士,已經(jīng)無聲無息地集結(jié)完畢。他們每一個人身上,都散發(fā)著濃烈的、只有從尸山血海中才能磨礪出的血腥與殺氣。
鄭蛟元帥站在帳前,看著即將出發(fā)的林臻,虎目中含著淚光。他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走上前,用力地抱了抱林臻。
“王爺,保重!”
“鄭帥,保重。東線……就交給你了。”
林臻說完,不再猶豫,一揮手,帶著三百名死士,如同一群融入黑暗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大營,向著那片充滿未知與死亡的西方荒原,疾馳而去。
風(fēng),在耳邊呼嘯。
林臻的心,卻一片平靜。
他知道,這或許是他一生中,最危險的一次豪賭。
賭贏了,大乾北疆,可換來數(shù)十年太平。
賭輸了……
他沒有再想下去。他只是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那個繡著鴛鴦的香囊。
嫣兒,等我回家。
晚風(fēng),似乎也帶上了遠方長安城里,那淡淡的、屬于她的蘭花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