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婷順著郭陵的視線,回頭往天邊望去,也呆住了。
只見原本閃閃發(fā)光的天際此刻從最盡頭的方向開始變黑,而那黑色正以一種非常整齊并且勻速的方式往這邊推進過來。
她不知道那黑色是什么,但顯然不是烏云。
郭陵這時候也從震驚中回味過來,喃喃自語:“這到底是什么現(xiàn)象......”
他也從未見過這番景象。
如果一定要打個比方,此刻天空所發(fā)生的變化,很像他曾經(jīng)在一本書中讀到的,地球文明曾經(jīng)發(fā)明過一款飛機的舷窗。
那舷窗原本是透明的,但是可以調(diào)節(jié)幾檔不同的透明度,直至完全變黑,起到如同完全拉上遮光板一樣的效果。
沒錯,如果說剛才的天空還是透亮的,此刻正在逐漸變黑,不再透光。
眼見黑色很快便蔓延到他們頭頂,周邊的一切瞬間暗了下來。
郭陵瞳孔猛地一縮:“現(xiàn)在是最好的時候!我們馬上趁著黑暗和他們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潛入工廠!否則,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開了燈,我們就又沒有機會了!”
范婷也立刻領(lǐng)悟到他想干什么,堅定地小聲說道:“你去,我就去!”
郭陵死死地盯住工廠門口那兩個保安,只見他們此時也仰頭看向天上不斷蔓延開的黑暗。
當黑色覆蓋住頭頂正上方區(qū)域的時候,門口那兩人已經(jīng)完全背對著他們。
“就是現(xiàn)在!”
郭陵急促地說道,用手拉了拉范婷的手,然后一個箭步,朝著街對面的欄桿沖去。
那排欄桿只有半人高,當時,他們在大雪紛飛之下從里面翻越出來,上了停在路邊的車,現(xiàn)在,他們又要如法炮制。
只不過方向反了過來。
范婷也將害怕拋卻在一邊,緊緊跟隨著郭陵的腳步,朝欄桿沖去。
兩人一先一后翻了過去,然后迅速鉆進廠區(qū)那復(fù)雜的建筑群當中。
門口的保安絲毫沒有注意到幾十米開外的這個變故。等到天空已經(jīng)完全被黑暗籠罩,他們脖子仰得發(fā)酸了,這才低下頭來,活動活動。
其中一人沖著對講機喊道:“把燈都打開!”
幾秒鐘后,工廠里各處的燈光亮了起來,將門口這片區(qū)域照得如同白晝。
郭陵和范婷此時已經(jīng)躲藏在一片廢棄廠房當中,他們透過窗戶遠遠望見工廠門口的光亮,感到十分后怕。
“如果剛才不拼那么一下,恐怕是永遠進不來了吧......”范婷喃喃地說。
郭陵卻沒有順著她的話感慨,而是眉頭微蹙:“為何工廠里的人那么少?而門口的保安又如臨大敵一般?看起來,這里面一定有鬼?!?/p>
的確,他們從欄桿翻進來之后,雖然借著黑暗僥幸來到了這處廢棄廠房作為落腳點,可回想起一路上看到的人,確實有點兒少。
一共也就三五個,很容易便躲避過去。
唯一再次驗證了他們判斷的是,這三五個人當中有一個人的頭頂上是鮮紅色的光環(huán)。
兩人此刻前所未有地堅信:在這片工廠之下,或者某個他們暫時還沒有發(fā)現(xiàn)的角落,皮爾斯和葡月們在偷偷地干著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范婷突然眼前一亮,輕輕地走到廢棄廠房遠離工廠大門方向的那扇墻邊,踮起腳透過已經(jīng)變形了的窗戶往外偷望,仿佛在尋找著什么。
郭陵跟了過去,輕聲問道:“你在找什么?”
“還記得那次皮爾斯接待我們的接待室嗎?我印象當中,是在這個方向,既然現(xiàn)在人那么少,我覺得可以冒冒險......”
“你是說,擒賊先擒王?我們?nèi)タ纯雌査乖诓辉???/p>
“是的?!?/p>
“膽子挺大啊,小姑娘。”郭陵笑道。
范婷迎著他有些挑釁的目光,問道:“你不敢?”
“哼!有什么不敢的!走!”
兩人便從廠房里摸索出來,先背靠著墻四下觀瞧,并沒有發(fā)現(xiàn)人的蹤影,范婷便在前帶路,靠著上回的印象,往接待室方向走去。
她的感覺是正確的。
兩人穿過了兩道小路,又拐了一個彎之后,果然來到了那間接待室門前。
他們并沒有貿(mào)然沖到門口,而是遠遠地躲在對面那棟廠房通道中的一排戶外臺階之后,透過臺階之間的縫隙觀察著。
接待室是一間相對獨立的小房間,放置在這一整片廠房之下的邊緣,也就是說,它的屋頂上方,間隔好幾米之上,便是廠房的頂。但再往外延伸出去,就直接是已經(jīng)全黑的天。
而房間四周都是通道,并沒有與任何其它建筑相連。
這就意味著,他們要想觀察清楚室內(nèi)的情況,必須要迅速來到大門口旁邊的窗戶邊,透過窗戶往里看。除此之外,沒有其它手段。
但是這樣一來,觀察者自己就會身處極端險境,因為門口是一條廠房里的大路,旁邊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一旦遠遠地被人發(fā)現(xiàn),尤其是看到頭頂上的光環(huán),恐怕會兇多吉少。
郭陵與范婷四目相對,郭陵說道:“你先在這里等著,我去看看?!?/p>
黑暗中,他的雙眸格外明亮。
不知為何,范婷有種不祥的預(yù)感,忍不住拉住了郭陵的手:“先別沖動,再觀察觀察吧?!?/p>
“可是,我們已經(jīng)觀察好一陣了,都沒什么動靜,放心吧,應(yīng)該沒事的?!?/p>
他輕輕地甩掉范婷的手。
話雖這么說,郭陵還是側(cè)眼往外望去。
橫亙在他們與接待室之間的,是一條在廠房里算是寬敞的大道,應(yīng)該是當初設(shè)計時的主路線。
接待室處于廠房邊緣,廠房外面又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橫七豎八地擺放著一堆廢棄的建筑材料。
空地上方?jīng)]有了廠房頂?shù)恼跀r,直接便是黑得發(fā)亮的天空。
接待室里透出一絲微弱的燈光,連同大道兩旁相隔數(shù)米才有的路燈,構(gòu)成了唯一的光源。
雖然在黑暗中顯得微不足道,卻足以讓他的身影被一眼發(fā)現(xiàn)。
郭陵深吸了一口氣,將頭稍微探出一點,再次確認,無論是大道,還是那片空地上,都沒有人影。
而對面的那間屋子里,似乎也沒有什么動靜,感受不到有人要開門出來。
踏出腳步的一瞬間,他無意中回頭望向范婷。
范婷的臉在黑暗中只能看清楚一個美麗的輪廓,可那雙眼睛卻正盯著自己。
眼里充滿了關(guān)切,和比關(guān)切更深的一種感情。
郭陵心里微微一動,但他不再顧得上去回味,一個箭步就往對面的接待室跨過去。
他剛才已經(jīng)在心中盤算好了。
以他的步伐,只要兩步便能沖到門口的窗前,然后再迅速往里掃視一遍——因為上次他已經(jīng)在房里呆過,對于其內(nèi)部結(jié)構(gòu)了然于胸,估計一兩秒就夠了。
然后,他便可以再快速返回到身后這片樓梯下的隱蔽地帶,前后頂多兩三秒鐘。
剛才,他們已經(jīng)觀察了十來分鐘,都沒有任何情況,從概率的角度來看,未來這兩三秒之內(nèi)發(fā)生變故的可能性也不會很高。
可就在他跨出第一步的時候,從空地上方的天空灑下來一陣光亮!
郭陵只覺得頭皮發(fā)麻,渾身僵在原地,不由自主地朝天空望去。
而在他身后不遠處,正躲在樓梯臺階后的范婷也在心底驚呼一聲,望向天空。
如果說此前那黑色的天幕還只是黑得純粹,黑得發(fā)亮,此刻更是如同通了電,鍍了光一般,變得明亮起來。
底色卻依然是濃濃的黑色。
這還不是最詭異的,更讓郭陵難以置信的是,他在黑色的天幕上似乎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身影。
那個身影如此熟悉,又格外陌生。
他忘卻了自己此時要做的事情,完全忽略了身前不遠處的接待室,而是呆呆地抬眼望著那個嵌進天幕當中的身影。
那分明是侯暢,他尋覓已久的妻子!
那個身影剛開始還只是背對著他,但她在歡快地走動著,頭發(fā)也隨之在空中擺動,很快,她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了郭陵的方向,卻似乎什么都沒有看見,又笑著看向其它方向,臉上帶著無邪的微笑。
可郭陵已經(jīng)完全震驚在原地。
那不是侯暢,還能是誰?!可是,侯暢為何會出現(xiàn)在天上?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自從“奇點時刻”開始,那番未能聯(lián)系上的電話,電話里奇怪的聲音,以及之后無數(shù)次夢境當中的思念,過去這幾個月的所有記憶,全部如同潮水般翻滾,拍打著他的腦袋。
范婷原本可以提醒他不要暴露在那樣危險的位置一動不動,但卻無法做到,因為她自己也已經(jīng)盯著天幕發(fā)呆。
她并沒有看到郭陵所看到的那個女人,而是在那里看到了一個高大的男人。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到那個男人了,但當他的輪廓和模糊的樣貌出現(xiàn)在她的視網(wǎng)膜當中時,所有有關(guān)他的一切便從塵封的地下復(fù)活了,穿越時空,貫穿天地之間,徑直鉆進她的腦袋里。
張楚瑜!
她念念不忘的初戀男人。
與郭陵一樣,范婷完全忽視了周遭的存在,只是呆呆地看著遙遠的天幕上那個男人。盡管那個男人的一舉一動她都無法觸及,而且也絲毫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
突然,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打斷了兩人的思緒。
“那里有人!”
“站?。 ?/p>
從大道左側(cè)遠遠地傳來叫喊聲。
郭陵猛然清醒過來,將視線從天幕上挪開,循聲望去,只見五六個頭頂米黃色光環(huán)的大漢盯著他,沖了過來。
他瞳孔劇烈縮緊,意識到大事不好。
范婷也從剛才的沉浸中回過神來,擔(dān)心地看著僅僅幾米開外的郭陵。她發(fā)現(xiàn),郭陵并沒有回頭看自己,甚至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存在,只不過,他將右手背在身后,沖著她急促而隱蔽地撥動著手掌,撥動的方向恰好對著她的身后。
仿佛在說:“快走!回到剛才我們躲避的地方去!”
“那你呢?!”
范婷用眼神急切地問著。
郭陵卻絲毫沒有理睬她,只是緊緊盯著大道那邊傳來聲響的方向。
他已經(jīng)沒有別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