秵第二天一早,秦韻就把方平找來。
“你是從順天府出來的,有些事情我就不瞞你了?!?/p>
“周堂此人還有用處,現(xiàn)在他生病了,你帶著牛大夫走一趟。周堂若是問起是誰的意思,你就說牛大夫雖然不做太醫(yī)了,但仍會出門替人看診?!?/p>
“他若是方便,日后多向人推舉,也算是幫王家的忙。”
方平道:“屬下一會就去?!?/p>
秦韻點了點頭,拿出一個盒子遞給方平。
“你叫牛太醫(yī)仔細些,若是看出周堂有什么陳年舊疾,這顆藥或許用得上,但不要說是我給的?!?/p>
方平恭敬地接了過去,頷首道:“是,屬下知道了?!?/p>
隨即方平帶著牛成益來到順天府。
曾經(jīng)的同僚們看見方平,紛紛露出羨慕的神情。
方平一一跟他們打了招呼,這才去見周堂,卻看見趙虎端著一個空碗出來,隱隱還有一股藥味。
方平目光微微一閃,老夫人這消息也太準了,莫非是趙虎傳的?
之前在流放的路上,趙虎就挺照顧老夫人的,估計暗地里已經(jīng)成為老夫人的探子了。
“方平,牛太醫(yī),你們怎么來了?”
趙虎眼眸一亮,他正想怎么跟方平聯(lián)系,好為他們家大人認親鋪路呢。
方平道:“我們來也是有事情找周大人幫忙的。”
周堂聽見聲音,推門出來。
“有什么事情進來說吧。”
“咳咳……”
牛成益擰著眉:“周大人,您身體不適?讓我先給你看看吧。”
趙虎高興道:“那簡直求之不得,牛太醫(yī)的醫(yī)術(shù)可是很厲害的?!?/p>
牛成益汗顏道:“我如今不是太醫(yī)了,你們喚我牛大夫即可?!?/p>
“走吧,進去看?!?/p>
周堂進了室內(nèi),坐下來了。
牛成益給他把脈,神色逐漸凝重。
“周大人,您這憂思驚懼,氣極虛寒,是不是咳痰帶血,飲食不消?”
趙虎在一旁道:“是的,牛大夫可有對癥的方子?”
牛成益道:“有的,不過這病要仔細調(diào)養(yǎng),散氣消郁,遇事別掛心頭?!?/p>
趙虎看了周堂,心想這件事難辦。
他們大人怎么可能不掛心頭,都還沒認親呢。
周堂卻不以為意,反而問道:“只是小病而已,勞煩牛大夫開方吧?!?/p>
然后他又對方平道:“是不是秦老夫人那邊,有什么話帶給我?”
方平看了一眼牛成益,說道:“也沒有什么話。”
“是牛大夫以后要出門看診,老夫人希望周大人幫忙舉薦一二。”
周堂疑惑:“就這件事?”
牛成益赧然:“咳咳。這件事不急,我看周大人體內(nèi)似有頑疾,您小時候是不是還受過什么傷?”
“比如磕碰到頭部之類的?!?/p>
周堂心里一驚,莫非老母親已經(jīng)知道他的身世了?
不……這不可能?。?/p>
她找了自己那么多年,如果真的知道會不登門嗎?
周堂的手抓在扶手上,有些緊張道:“或許是有的吧,我也記不太清了?!?/p>
“小時候的記憶,丟失過一部分。”
牛成益肯定道:“那肯定是撞傷過的。剛好我這里有一顆化瘀疏通丸,你且吞下試一試?!?/p>
趙虎連忙去倒水,可周堂卻發(fā)現(xiàn)那藥丸泛著一股清香,竟然不似一般的黑苦。
他放進嘴里,舌尖化開一抹甜,直接就咽下去了。
牛成益微微松了口氣,他檢查過這顆藥,的確是好藥。
估計是皇上給老夫人的,想不到老夫人竟然愿意用在周堂的身上。
“吃了就好,我再給你開一副調(diào)理身體的方子?!?/p>
等方子開好了,方平和牛成益告辭。
周堂起身相送,并問牛成益道:“不知牛大夫最擅長醫(yī)治什么,我舉薦的時候,也好有個數(shù)。”
牛成益道:“不拘什么病癥,自然是越古怪難治的最好,但如果有臥病在床的中風者,那就更好了?!?/p>
周堂的目光微微一滯。
臥病在床的中風者,豈不是指那個老妖婆?
莫非,這又是老母親設下的局?
周堂來了興趣,點了點頭道:“好?!?/p>
……
方平和牛成益走后,趙虎奇怪道:“大人,我怎么不太明白呢?”
“這牛大夫都成王家的府醫(yī)了,怎么還需要到外面去治病救人?”
周堂道:“聲譽?!?/p>
“王家有神醫(yī),能治病救人,便可以拉攏權(quán)貴?!?/p>
“不要小看一位醫(yī)者,只要他有真本事,有的是人求他。”
“當然,也可以說是求王家?!?/p>
趙虎道:“那您一會先睡一覺,屬下拿方子去抓藥。萬一真的藥到病除,那咱們幫牛大夫就是理所當然的事?!?/p>
周堂點了點頭,準備回去小睡一會。
他之前后腦勺的位置,總是會隱隱作痛。尤其是每次睡醒,都會有些許不舒服。
但是現(xiàn)在仔細感覺,好像又沒有了?
而他可以肯定的是,在牛大夫和方平趕來之前,他都能感覺到痛意的。
莫非這藥當真好使?
懷著忐忑的心情,周堂躺回去了。趙虎離開前還貼心地幫他把房門關(guān)好,吩咐下人不許打攪。
周堂就這樣迷迷糊糊睡去。
塵封的記憶卻在夢境里緩緩打開,熟悉的秋千上,娘親溫柔地抱著他輕輕地蕩。微風拂過他的臉頰,他舒服地哼哼。
娘親的吻落在他的臉頰肉上,歡喜地喚道:“誰最愛我們茂兒???”
他擲地有聲的回答:“娘?!?/p>
“對,娘最愛我們茂兒了?!?/p>
大哥走過來,頗有些嫌棄地道:“娘就知道寵四弟,他都這么大了,不會自己蕩秋千嗎?”
二哥撅著嘴,別扭地道:“就是嘛,娘偏心。”
三哥嘟囔道:“誰讓他會撒嬌呢,一天到晚就知道黏著娘,連書也不念。”
三位哥哥的嫌棄聲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心情,他驕傲地道:“是又怎么樣?娘就寵我,有本事你們跟我搶唄?”
然后他越發(fā)要往娘親的懷里拱,惹得娘親一陣笑。
畫面一轉(zhuǎn),他生病了。
娘抱著他,房間里點著燈,他因為發(fā)熱睜不開眼,只能感覺到微微的亮光。
燈影照在墻面上,他仿佛看見鬼影一般,越發(fā)把娘親抱得更緊了。
娘親就拍著他的后背,來回地走動著,安慰著:“不怕,不怕,我的乖寶不怕?!?/p>
“娘親抱著你的呢,乖乖睡吧?!?/p>
爹爹從室內(nèi)走出來,把他接過去,他立馬要哭。
娘親只好又接過去,接著哄。
可他發(fā)熱了,好難受,忍不住就吐了娘親滿身。
他清晰地記得,自己因為嘔吐噴射,還嚇得大哭。是娘親仔細地幫他清理,溫柔地拍著他的后背,然后給他換洗。
吐完以后,他好受多了,看著娘親整理自己的衣服,自責地道:“對不起娘親,我吐臟你的衣服了?!?/p>
娘親卻異常開心道:“哎呦我的乖寶,你竟然會說對不起了?”
“沒事的,娘不嫌你臟,娘洗洗就好了?!?/p>
“你乖乖睡,等明天好了,娘親帶你抓魚去?!?/p>
那時夏季的荷塘里,總是有好多魚,娘親會讓下人刨個溝渠給他玩,她就在一旁守著,溫柔又愛憐地望著他。
不知不覺間,周堂早已淚流滿面。
他下意識喚出心底的呼喚:“娘……”
可夢醒了,除了眼淚打濕的枕頭,其他什么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