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自己就傻樂，嘴里念叨著數(shù)，努力算著自己能拿多少銀錢。
心里還想著，名可以擔，閆二家的那二兩銀子可不能貪下，等發(fā)下來得給人家送去。
官差們辦完了差，羅村長按照習(xí)慣留人家在村里吃飯。
他們在齊山一直都是這么過來的。
只要有官差下鄉(xiāng)，別管是來干啥的，公事還是私事，這一頓飯咋也得供，要是收繳糧稅的公差，還得再塞些銀錢，省得人家踢斗太狠……
讓他們意外的是，這一伙官差連飯都不吃，只讓他們找?guī)讉€人去永寧城接回家里人。
羅村長自是千恩萬謝。
將人好好的送走，大家伙面面相覷。
“官爺是不是嫌咱村子窮破才不留下吃飯？”
他們的房子蓋的是比較寒磣。
這些官差又沒往里頭走，村口這一片經(jīng)過這一場戰(zhàn)斗亂糟糟更不像樣。
盧師傅道：“他們多半是有差事在身上，不能耽擱?！?/p>
羅村長就問他：“這邊的官差興在村里吃飯吧？你們一般都咋招待的？”
盧師傅回憶道：“每年收糧派役的時候他們會過來，咋也得掂量一個硬菜，再有就是村子里要是有人犯了案，人家下來鎖人，也得好好打點……
不過這樣的情況少，咱都是本本分分種地的人家，尋常招惹不上官司。
你們村子就更不用擔心，不是說找我們來蓋房子的主家在虎踞城里當戶書么，嘖嘖，這里頭好處多了，光這些打點飯食就能省下多少來?！?/p>
羅村長搖頭道：“你不知道，以前官差下鄉(xiāng)雖說看我們秀才公的面子不那么過分，可該走的規(guī)矩還是得走，一樣都差不得?！?/p>
“不一樣！”盧師傅感慨道：“我走的人家多，也聽過一些關(guān)州以外的事，咱關(guān)州讀書人金貴著呢，哪個村子要是有位秀才老爺，那些官爺都客氣不少。
更何況你們村子兩位讀書的老爺還端著衙門的飯碗，更不一樣。
興許剛剛那些永寧城的官爺就是因為這個才不好意思留飯，怕傳到虎踞那邊，讓人說嘴。
不是咱虎踞的官，咋能吃咱這邊的飯?！?/p>
閆玉在旁邊聽了個全乎。
心想：盧師傅話說的實在，聽著還挺有道理。
咱村子歸屬虎踞城，你永寧的官差跨城執(zhí)法還可以說是趕上了順手幫忙，到咱村里吃飯……
咱是覺得沒啥。
就怕虎踞城那邊不樂意。
……
閆玉央求戚五叔跟她過河，將她家的木筏劃回來。
戚五二話沒說，矮了身子，讓閆玉爬到他背上。
背上孩子就走。
閆玉內(nèi)流滿面。
這是戚五叔嫌她腿短，走的慢。
從大石橋過了河，兩人沿著河岸走，看到了綁在河邊樹上的木筏子。
戚五幾下子就將木筏撐了回來，在木墩上打好了結(jié)。
閆玉剛跳下來，就看到走路帶風(fēng)的大丫姐。
“小二，叔他們回來了！”
“唉！”閆玉的小臉綻開了花，高興的應(yīng)聲。
轉(zhuǎn)頭道：“戚五叔，我先回去啦！”
戚五憨笑著點頭，“我跟你后邊。”
閆玉開始倒騰小腿，到了大姐姐跟前，兩姐妹領(lǐng)了手，一起快跑回家。
大丫少有這么瘋跑的時候，臉蛋都跑紅了，頭發(fā)也有些亂。
再看閆玉，小臉也跑得紅撲撲，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就像年畫上的娃娃。
戚五大步跟在后面，遠遠就看到村中心大石頭處圍滿了人。
去時車上空蕩，回來每輛車都裝了大缸、壇子、罐子。
還有閆玉這些小的提過的小鋤頭小鐮刀，插在縫隙處。
看著眼熟的幾個袋子，里面裝的應(yīng)該是鹽，上回他們買鹽的時候，也是類似這樣的。
東西都沒人卸。
閆老二一行人一回來，還不等站穩(wěn)，就被村里人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說著今天發(fā)生的大事。
“好家伙，有北戎的人翻山過來了，老危險了，咱又是躲在地窖里，又是過河往永寧城躲禍的，我老子、娘、我家那口子和娃兒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p>
“永寧城的官差也來了，給咱好一頓問，可算走了，緊張死我了……”
“你們咋才回來，沒碰上去虎踞那邊報信的人嗎？”
“哎呦我的天，那王二郎跑哪去了？不會是找錯了路，走丟了吧？”
“那不能，數(shù)王二郎認路，他自己都說了，走過一遍他就能記住。”
“那咱用不用去找人??？閆二他們都回來了，走兩叉了？”
“閆二，那六個死人還躺我家道口呢，那些官爺說得虎踞城那邊的官爺給拉走？虎踞不是封城了嗎？咋來人拉？不行，不行，咱給他們送去？”
“孫二蛋，你怎么想的，咱村里的車，拉那幾個多晦氣，那可不是咱這邊的人，是蠻子?！?/p>
“你別當他們是人，當是牲口不就完了，一個二兩銀子呢，咱這是運過去領(lǐng)賞?！?/p>
“銀子是該早領(lǐng)了來?！?/p>
……
閆老二聽得腦袋都快炸了。
他們就走了這一趟，也就半天多的功夫，咋發(fā)生這么大的事！
天老爺??！
那北戎竟然想出翻山過來。
以后還會不會再翻？
翻過來了還會來他們村子這邊么？
我閨女在山里發(fā)現(xiàn)的？
我媳婦又射死一個？
鐵弩沒有暴露，從那幾個龜孫手里搶了弓？
永寧城的官差沒帶走，武器全給他們留下了？
沒在村里吃飯。
出去躲著的人還沒接回來。
需要接收的消息太多，一下給閆老二整懵了。
“那啥，我先回家看看?！?/p>
他得先看看他媳婦和他閨女。
尤其是前者。
一個孕婦，老這么心驚肉跳的，能不能受得了？
閆玉歡快的喊著：“爹！”
閆老二聽到這聲，看到那在人群后面蹦跶的閨女，眼淚差點沒崩住。
“小二??！家去，快家去?！?/p>
村里人給他讓了路出來。
大家伙總算說道完了，還知道幫著卸車，將東西都搬下來。
羅大幾個趕車的一樣呆呆的。
好半晌才緩過神來，一陣陣后怕。
進了院子，閆老二直奔房間。
閆玉一個快沖，將人攔下了。
“爹，先別過去，娘回來就睡了，外面這么大的動靜她都沒出來，可能還沒醒?！?/p>
閆老二轉(zhuǎn)過頭看她：“你說說，他們咋從山里過來了，太嚇人了，咱這地不安全??！”
他苦著臉：“怪我，是我挑的地?！?/p>
閆玉將他拽到后院，用自己的小手安撫著明顯被驚嚇到的爹。
“爹，咱在哪都一樣，你看盧師傅，一聽說北戎，嗷嗷叫著要沖。
就算是在永寧城里能咋地，這些人從山那邊翻過來，換誰都察覺不到，還不是讓他們鉆進來。
反倒是這里有咱，他們想偷摸的過來，根本不可能，咱家貓貓搜他們一來一個準。”
“你娘沒事吧？”閆老二問道。
閆玉：“看著不像有事，娘強心臟，比你接受的好。”
閆老二：“你不知道我聽村里人說他們又是弓又是刀的，后怕的要死。
這次只有六個人，要是下回他們來人多呢？咱們怎么招架？躲在地窖里可不行，這些北戎老來這邊，都給摸透了，知道咱這邊家家都挖地窖，稍一留心就找著了。
你們這次就是這么被人尋著的，太危險了！萬一胡二沒有讓人將鐵弩送過來，你們……”
“沒有萬一，爹，這次我們長了記性，沒有下次?！遍Z玉也覺得躲在地窖里太不靠譜。
差點讓人堵死在里頭。
“爹，這回咱家地窖中間那條通道可立功了，你記得以前有個電影不，挖地道那個。”
“地道戰(zhàn)?！遍Z老二心說，這電影我看過不知多少遍。
“對對，就是它?！遍Z玉忙點頭道：“咱也全村挖地道吧，以后再有這種情況，就在地道里面轉(zhuǎn)著圈的和他們干！”
閆老二用一言難盡的目光看著她。
“閨女啊！實際操作起來你知道有多難嗎？”
閆玉想了想，問道：“有什么難？將各家的地窖連起來，再挖一些隱蔽的空間藏人，記住幾個重要的樞紐，在畫上一些只有我們自己能看懂的標識指路，無非就是耗時有些長。”
“光記路，就要了咱村里人的老命了?！遍Z老二一針見血。
“遠的不說，就說村子里比較會認路的王二郎，你聽見了吧，羅村長讓他去虎踞城報信，應(yīng)該和我們走個碰頭才是，現(xiàn)在人呢？人哪去了？自己給自己報沒了?！?/p>
“在村子里弄地道，等他們將路都記熟，再會利用地道殺北戎，那北戎都不知道來了多少茬，來不及?！?/p>
閆玉皺著小眉毛。
覺得她爹說的好有道理。
這就是多吃了許多年米鹽的好處，考慮問題更加實際。
“而且那地道，不光是對北戎有影響，也將咱村子的優(yōu)勢弄沒了?！遍Z老二道。
閆玉思索片刻，醒悟過來。
“爹你是說也會影響咱村里人射箭？”
“對！你胡大伯和胡二叔就不說了，咱村里人遠遠射著還行，近身可不能，咱可不能和關(guān)州本地人比，沒練過?！?/p>
這一刻閆老二覺得關(guān)州這邊農(nóng)閑的時候?qū)⑷硕紟ё哌M軍營操練還挺有必要的。
要不是如此，盧師傅他們也不會毫不猶豫沖上去。
閆玉想了想，“那些永寧的官差沒有拿走那些武器，是默認歸了虎踞呢？還是咱自己可以留著用？”
閆老二瞪大眼睛。
就聽他閨女又道：“既然北戎越境是常態(tài)，關(guān)州這邊甚至有些全民皆兵的意思，總不能赤手空拳的跟人家干吧，那這武器哪來？敵人給我們送來??！”
閆老二：……
總結(jié)的很到位。
“要發(fā)揮我們村子的優(yōu)勢……那建幾個箭樓吧，位置選的好，居高臨下，全方位無死角，射死他們?！?/p>
她奶兇奶兇的揮了揮小拳頭。
閆老二贊道：“不錯，我也是這么想的，不是有句話么，多存糧，建高墻?！?/p>
“爹！那叫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閆玉糾正他。
閆老二無所謂的道：“給后面那三字去了，差不多就是這么個意思?！?/p>
“箭樓要蓋，高墻也起，給咱村子圍起來，給咱家水泥用上，墻抹厚一點，外面再挖個護城河咋樣？哎呀不行，宅基地都畫出去了，沒那么大地方……”
閆玉覺得這事靠譜，關(guān)鍵是按著思路來，呆在村子里安全感爆棚！
閆老二也將這事在腦子里轉(zhuǎn)了幾圈。
重重點頭道：“回頭我就去找羅村長說道?！?/p>
爺倆正要回屋，看到容嬤嬤和大丫來了后院。
大丫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容嬤嬤則面帶微笑掃視一圈，直直向悠閑散步的母雞走去。
略一彎腰，伸手。
一只母雞就被她逮住了翅膀。
母雞掙扎幾下，見掙脫不開，就不費勁了，嘴里咕咕咕叫個不停。
旁邊一起散步的母雞嚇的呼扇著自己被剪掉少許的翅膀。
雖然飛不高，但它真的盡力了……
拼命的遠離剛才那個危險的位置。
閆老二和閆玉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疑問。
抓雞干啥？
很快他們就知道了。
容嬤嬤水都燒好了。
手起刀落！
燙雞拔毛！
閆老二：……
閆玉：……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大丫湊過來，小聲道：“容姨說嬸受了驚嚇，得吃雞壓驚?！?/p>
閆老二和閆玉又大眼瞪小眼。
吃雞還有這種功效嗎？
不過……殺都殺了，吃就是。
容嬤嬤說有就有吧。
閆玉開始分泌口水，咽了一下又一下。
小腦袋開始忍不住的猜，這雞容嬤嬤會咋做。
是她家的下蛋母雞呢。
平日里容嬤嬤照顧它們可精心，家里唯一的一只公雞，想多吃些，都要看容嬤嬤和母雞們的雙重眼色。
唉，為啥不吃公雞？
她看向那只恢復(fù)了元氣，繼續(xù)溜達在菜園的小公雞。
嗯，看著還是有些瘦，容嬤嬤大概是覺得它肉不夠。
閆老二躡手躡腳的進房間看了眼，又悄摸的出來。
出了家門。
大石頭處拉回來的東西，都等著他分派呢。
大丫二丫兩姐妹進了廚房。
前者是用心學(xué)習(xí)。
后者是好奇的要死。
就見容嬤嬤掏出一個布包來，層層打開。
閆玉的眼睛睜得溜溜圓。
那不是……她爹寶貝的人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