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刻鐘也不愿意等,精神抖擻的押著顧道非要去看那座山。
華陽居士也被叫上,甚至還派人通知了徐相。
當他們在那座被稱為鬼剃頭的山下相見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光禿禿的山,在黑夜籠罩下被寒風吹出一陣陣哀嚎。
明明如此瘆人的場景,皇帝卻熱血沸騰。
親自扣下一塊石頭,用舌頭舔了舔。
旁邊的元祥臉都抽抽了,別過頭去不敢看。
這種有損帝王尊嚴的事情,最好不知道。
“是苦的,修之,這是因為石頭里面有鹽的緣故么?”皇帝看著舔過的石頭興奮的問道。
“是的,陛下您看,哪里有動物腳印,說明常有野獸過來舔鹽?!鳖櫟勒f道。
皇帝一點也沒有跟野獸搶食的覺悟,轉手遞給了徐相。
堂堂帝國宰相,百官之首,也硬著頭皮舔了一口。
丟人必須一起丟,皇帝都舔了,宰相多個啥。
“是苦的,這里真的有鹽?”宰相感覺這幾個人瘋了。
大半夜過來舔石頭?
他順手轉給了華陽居士,華陽居士盛情難卻,一閉眼也舔了。
深沉的點了點頭,的確是苦的。
然后轉給了顧道。
顧道一看已經(jīng)沒地方可舔了,順手就給扔了。
徐相和華陽居士還是有點懵,皇帝只說帶他們看石中取鹽。
可是怎么也沒看出來鹽在哪里?
“那怎么有一處火光?是有人家么?”皇帝指著遠處一個山坳說道。
“回陛下,那應該是臣家里的下人在燒磚。臣打算在這附近蓋房子?!鳖櫟勒f道。
“修之,不說實話就是欺君了,你是不是盯上這片鹽山了?”
華陽居士一眼看出顧道的圖謀。
“好你個顧道,你不會已經(jīng)開始熬鹽了吧。這可是大罪,走咱們?nèi)プ€現(xiàn)行?!?/p>
皇帝興奮地說道。
“不可能,臣可是守法良民,他們就是在燒磚?!鳖櫟磊s緊解釋說道。
一行人來到了火光之處。
好幾座磚窯遠遠看去如巨大的臥蠶,已經(jīng)開始燒磚了。院子的地基已經(jīng)有了規(guī)模。
“來人止步,此處為私人別院,不可再靠近,否則弓箭不長眼睛?!?/p>
眾人距離火光還遠就被暗哨給攔住了。
皇帝斜著眼看了一眼顧道。
“防備如此森嚴,鐵定沒干好事?!?/p>
顧道尷尬一笑,徐氏這些家將,做事從來按軍法,這是放了暗哨了。
“我是顧道,是關爺在這里么?”顧道大聲喊道。
“少主,是少主么?”有人驚訝了一下。
“不對,少主怎么會天黑來這里?”有人質疑。
“口令,朔月?!蓖蝗挥腥撕暗馈?/p>
“回令,彎弓?!鳖櫟阑卮鸬?。
“真是少主……”這時候一聲答應,黑暗之中走出不少人。
“果然防備森嚴,是賊窩無疑了。”皇帝心情極好,假裝板著臉戲謔顧道。
“防護之事交給來人,你們撤回院里吧?!鳖櫟老铝盍?。
皇帝來了,護衛(wèi)自然交給宮里的侍衛(wèi),否則就變成圖謀不軌了。
幾個青年打了一聲呼哨,黑暗之中陸續(xù)有人撤下來。
元祥立即接手了防衛(wèi)的事情。他后面可是帶了好幾百人。
顧道真正選址的院子,在隔著一條河的小山上。哪里古木參天正好可以眺望這里。
這里是準備將來熬鹽和燒磚的場所。
關爺沒在這里,這里主事的是少了一條胳膊的康爺。
“少主,這黑燈瞎火的怎么上山來了?”康爺老眼昏花的問道。
“康爺你都知道黑燈瞎火的,這大晚上就不要趕工了。又不著急?!鳖櫟勒f道。
一只手的康爺嘿嘿一笑。
“少主,白天的活干完了,咱們是趁著夜色掩護熬鹽?!笨禒攭旱吐曇?,帶著邀功的語氣說道。
如同當頭一棒,顧道差點被這句話給噎死。
剛跟陛下說完我是良民。你這就給我來個熬鹽?
康爺您是手斷了,不是眼睛瞎了吧。
沒看見我身后這些都什么人啊。
“誰讓你們熬鹽的,不是說等一等么?!鳖櫟滥樇t的說道。
“這還等個屁啊。再說這黑燈瞎火的,那個缺心眼的來這荒郊野外的喝西北風?”
康爺毫不客氣的說道。
完犢子了,沒救了,顧道決定放棄了。
華陽居士和徐相跟在顧道身后強行憋笑。
皇帝背著手斜睨著顧道,眼神分明再說,你小子給朕等著。
“不好意思,沒說您幾位啊?!笨禒斶@才想起來,少主身后還有人,趕緊找補一句。
“沒關系,我們都是親戚,能看看熬鹽的地方么?”皇帝壓抑著激動說道。
康爺一下子停在原地,上下打量著皇帝。
“你這人好沒道理。既然是親戚,就應該知道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康爺?shù)芍劬ε馈?/p>
顧道雙手抱頭,有滅口的沖動。
現(xiàn)在你想起來保密了,剛才你的嘴跟棉褲腰一樣。
“沒事的康爺,這位是我岳父。”顧道趕緊解釋。
我都快明說了,您老這下總該反應過來了吧。
“岳父?少主您別開玩笑了,您岳父是當今皇上,在宮里蹲著呢。
我咋不知道除了安樂公主,你還有別的妻妾?我給你說,你可不能胡整……”
康爺明顯打仗把腦子打壞了。絮絮叨叨的說不清楚。
最后還是領到熬鹽的地方。
按照顧道的設計已經(jīng)初步形成了流水線。
一群年輕小伙子,赤著上身各司其職的在干活。
健碩完美的身材,在寒冬的黑夜之中,散發(fā)著騰騰熱氣。
碾碎、入池,沖水,沉淀,兩次過濾,然后放在大鍋里面熬煮。
水干了,白花花的鹽就出來了。
稍微有雜質的,就重新溶解熬煮。
徐相被簡單的工序驚呆了,這就能出鹽了?
他無論如何也不明白,這石頭經(jīng)過這個流程,就變成白花花的鹽了。
忍不住抓起一把鹽舔了一口。
徐相轉過身去,兩行熱淚奔涌而出。
“你這老兄弟,你舔鹽干啥,齁咸的?!笨禒斠话驼婆脑谛煜嗟募绨蛏稀?/p>
“不咸、不咸、我覺得甘甜無比啊。大乾有鹽了啊?!?/p>
徐相擁袖子擦了擦眼淚。激動地說道。
緊接著三個人把每一道工序都看了一半,大概明白敖鹽的技巧。
“如果一晝夜不停,可得鹽五石。”康爺說道。
“去掉所有成本,能剩利潤多少?”徐相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以現(xiàn)在的鹽價來算,可余四石半?!笨禒斦f道。
幾個人面面相覷,太暴利了。
“可惜了,方法雖好卻難解燃眉之急?!毙煜嗬夏樣珠_始愁苦了。
與北狄約定交付物資的時間是三個月。
就算建造這一千這樣的池子,三個月勉強能填補這個窟窿。
可是這不是簡單的數(shù)量問題。
一千個池子所需的青壯勞力,洗石頭的水,熬鹽的石炭等就是一千倍。
大乾無法短時間內(nèi)完成。
“天哪,難道我們守著這一座山,還要屈服于那箕子國的跳梁小丑?”徐相不甘心的說道。
這句話戳在顧道的心窩子上了,他也不想矜持了。
“徐相何必嘆息,鹽不就在眼前么?”
這話讓皇帝等三個人一愣。
就在眼前,地上這幾十斤?開什么玩笑。
“賢婿,不要打啞謎。你定然是有主意,趕緊說出來,朕還會虧待你不成?”
皇帝急了,要不是這么多外人在,早就上腳踹了。
“陛下,大乾沒鹽,但是南越鹽商有啊?!鳖櫟勒f道。
“修之,你莫不是糊涂了。他們的鹽的確堆積如山??墒且囊彩墙鹕姐y海啊?!毙煜嘁а勒f道。
華陽居士緊接著開口。
“不止如此,談判消息泄露之后鹽價騰貴。就連大乾一些無良之人也開始囤積居奇,惡性循環(huán),鹽價一日三變。百姓苦啊。”
顧道聽了這話自信的一笑。
“囤多了好啊,只需要讓他們親眼看到,這漫山遍野熬鹽的場景,再適度浮夸一下產(chǎn)量。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顧道冷笑著說道。
話音一落,徐相先反應過來。
他晃了晃身體,看著顧道跟看妖怪一樣。
“急拋,尤其是那些借債囤鹽的人,恐懼損失,會第一時間拋售。”
徐相握拳使勁兒砸著腦袋。
懊惱,自己為何沒想到這一點。
華陽居士眼皮狂跳,同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顧道之智,近乎妖。竟然如此東西人心。
“接下來是跟風拋售,可是堆積如山的鹽,怎么拋的完?”
他仿佛看到了血流成河。
“他們?nèi)羰遣粧?,沒關系,官倉里面還有十萬石鹽,咱們假扮商人先拋。”
徐相整個人開始躁動起來。
“可如何讓這里展現(xiàn)出來滿山熬鹽的樣子,造假可瞞不住。南越暗諜無處不在。”
徐相盯著顧道不恥下問。
他相信這小子一定有解決辦法。
“簡單,召集京城有能力者,朝廷允許他們熬鹽,但是鹽要三七分。他們?nèi)⑵摺N颐赓M給他們提供技術。”
顧道說道。
“不行,太暴利了。”皇帝凝眉說道。
“陛下,到時候,鹽價恐怕要一日三降了。這便宜占不了幾年?!比A陽居士勸說道。
“哼,便宜這些人了。你小子免費提供技術,這么好心?”皇帝疑惑的問道。
他不相信顧道這么好心。
顧道很是無語,有事相求就賢婿,沒事了就你小子。什么人啊。
華陽居士指了指熬鹽灶下燃燒的石炭。
皇帝恍然大悟:
“朕真的蠢,不,整個京城都被你小子耍了。不用說,你買的三個石炭礦是距離這里最近的吧?!?/p>
想想漫山遍野熬鹽,全用他家石炭,那是多少錢?
“臣觀察了,這附近沒有樹木,想要熬鹽恐怕石炭才是最好的燃料。”徐相補充說道。
當天晚上,四個人坐在一起一直談到了天亮。
在顧道原本粗糙的章程上,進一步細化。
這一點顧道就不如這三個老奸巨猾了。最后索性坐著就睡著了。
天亮之后,皇帝和徐相走了。
華陽居士把顧道叫醒。
“你要小心陸冠,他恐怕要恨死你了?!比A陽居士說道。
“陸尚書?居士何以如此說?”顧道很是疑惑。
不過陸冠的表現(xiàn)確是奇怪,最應該逼迫自己放棄錦瑟婚約的就是他。
可是他竟然出乎意料的支持自己。
“知道被你擠出京城的陸章,做的是什么官職么?”華陽居士問道。
“八品鹽漕大使?!鳖櫟阑貞浧饋?。
“官職雖小,但是位置很重要。直接扼守南越流入大乾的鹽,這個職位一直被陸家掌握,所以陸家是整個大乾最大的私鹽販子?!?/p>
華陽居士說道。
臥槽,難怪這老東西反對婚約,原來是保護他家的私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