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心中想著，如何讓顧道接手箕子七州這個大坑，一邊接見了返回的欽差。

“你們這臉怎么回事？”太子看著兩個欽差鼻青臉腫，當(dāng)先問道。

兩個欽差也是沒辦法。

如果臉上沒有這傷，那個紙條交上去，他們兩個必死無疑。

越慘，活命的機(jī)會越大。

可是有個問題，從遼東跑回京城，臉上的傷已經(jīng)好了大部分，看起來不夠慘。

所以在進(jìn)城之前，兩個人又咬牙，邀請對方在自己的臉上使勁兒毆了一番。

一邊挨揍，還一邊喊著，讓對方下手重點。

這才能保持臉上的淤青。

“回殿下，顧公暴怒，差點把我二人打死，命我們帶一封書信回來?！?/p>

其中一個欽差委屈地說道。

“混賬，反了他了？竟然敢毆傷朝廷欽差，他是要上天么？”

太子正氣不順。

一聽這話當(dāng)即口不擇言地罵出來，兩個欽差一看太子發(fā)火，趕緊表現(xiàn)得更加可憐。

隨即送上書信。

太子憤怒地接過書信，打開一看，一行小字卻讓他呆立當(dāng)場。

“汝之首遭屁轟否？”

七個力透紙背的字，如同一把長槍直接刺入太子的雙眸，在他心中轟鳴。

你的腦袋是不是被屁崩了？

這就是顧道答復(fù)，對他那道賑濟(jì)流民諭旨的答復(fù)。

讓我賑濟(jì)流民？

說我殺良冒功？

還要治我之前之罪？

你那腦袋是不是被屁崩過？

這七個字，赤裸裸地表明了他對儲君的羞辱，對監(jiān)國太子的謾罵。

其中充斥著最傷人的輕蔑。

太子仿佛透過七個字，看到了顧道正在指著他的鼻子，輕蔑地訓(xùn)斥。

“你一個腦袋被屁崩過的太子，無知的蠢貨，也配對我指手畫腳？”

猛地晃了晃腦袋，把這幻想搖散。

可是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太子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

他知道壞事了。

黃先生判斷錯誤，顧道根本沒有讓步，反而徹底跟他鬧翻了。

他們之間的交情完了。

顧道跟朝廷之間的默契完了。

大乾最強(qiáng)領(lǐng)兵者，對他的支持沒有了。

顧道能打完欽差，把這幾個字寫在紙上，并且送還給他，就意味著從合作變成了敵對。

“你們辛苦了……都退下吧……”太子臉色煞白，揮了揮手說道。

所有人迅速低頭離開。

獨自一個人在書房的太子，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一股莫名的恐懼在心中蔓延。

他仔細(xì)追尋這恐懼的根源，撥開迷霧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他恐懼的是太子之位。

他更恐懼太子監(jiān)國。

他的出身太低，是牛雜皇子。

怕那些老臣瞧不起他，怕大乾的子民會質(zhì)疑他，怕父皇失望的眼光。

從小他就沒被重視過，突然得到了這一切，他非常不適應(yīng)，他害怕。

他急于證明自己。

而他證明自己的方式，就是逼迫顧道沒有底線的讓步，來表現(xiàn)出臣服。

他以為，只要這頭最強(qiáng)猛虎馴服了，其他人就不敢瞧不起他，也不敢再質(zhì)疑他。

其他的理由，不過都是借口，根本原因，就是他想要消除心中的恐懼。

而此時顧道選擇了決裂。

這頭他心目中最強(qiáng)猛虎，從支持他，變成了質(zhì)疑他的一方。

原本的恐懼被瞬間放大無數(shù)倍。

“你既然要支持孤，為什么不支持到底？你應(yīng)該讓步，應(yīng)該臣服，應(yīng)該交出兵權(quán)……”

“在孤需要的時候，你再出戰(zhàn)，替孤蕩平不臣，為什么你要反抗……”

太子低吼著，一下又一下，用雙拳使勁兒捶打桌面，發(fā)出咚咚的聲音。

“孤明白了，你支持孤是以為孤懦弱好控制，你根本不是真心的?！?/p>

“當(dāng)孤動了你的利益，你就露出這樣嘴臉，顧道你這虛偽小人……”

半個時辰之后。

太子雙手紅腫，打開書房的門，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常模樣，只不過雙眸之下，多了一絲隱忍。

看了看天色，已經(jīng)過了晚飯的時候。

“孤餓了，想吃牛雜面，去讓那牛雜面鋪子，讓他們親自給孤送一碗過來?！?/p>

太子說道。

立即有小太監(jiān)去辦。

牛雜面館的老板黃士及，見到小太監(jiān)那一刻就知道出事了。

以前都是太子親自來吃，這次竟然要求送過去，這分明是太子要他入府。

雖然有點冒險，但這也是登堂入室，從暗處轉(zhuǎn)到明處的機(jī)會。

想到這里，他不敢怠慢，立即拎著食盒跟著小太監(jiān)，來到了太子府。

小太監(jiān)，把黃士及送進(jìn)去之后，就關(guān)上門退了出來，一轉(zhuǎn)身碰到了陸端。

“陸大人好?！毙√O(jiān)客氣地打招呼。

陸端乃是太子身邊的心腹，也是太子府的屬官，小太監(jiān)自然認(rèn)識。

“公公，我怎么聞到一股香氣，剛才給太子送的什么東西，我也想吃?！?/p>

陸端隨口問道。

這話有窺視儲君的嫌疑，小太監(jiān)本不該說的，但是陸大人平時跟太子一個桌子喝酒。

就是太子府的廚房，也是隨意出入，何況是一碗牛雜面的事情。

“嗨，哪里是什么好東西，就是一碗牛雜面罷了，陸大人若是想吃，出門右轉(zhuǎn)不遠(yuǎn)處那家面館就是?！?/p>

小太監(jiān)隨意的說道。

“哎呀，是么，我竟然不知道，如此多謝，我這就去大快朵頤。”

陸端說著拱了拱手，轉(zhuǎn)身出門。

等離開所有人視線，陸端的臉色陰沉下來。

難怪最近太子行為如此古怪，而且日漸疏遠(yuǎn)自己和溫子初，不再聽取意見。

原來是他。

陸冠活著的時候，二皇子沒少登門拜訪，也跟陸端刻意交好。

所以黃士及作為二皇子的謀士，陸端自然也見過，而且因為他是棋圣門徒，還一起下過棋。

雖然黃士及衣著普通，甚至還修改了須眉，略為改了容貌。拎著一個食盒。

就如一個市井小民。

可是陸端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瞬間把事情想通了，給太子出主意的是他。

藏得夠隱蔽的。

陸端把自己的仆人叫來，交代了幾句話，然后出了太子府，真的去了牛雜面館。

黃士及進(jìn)了太子書房。

“黃先生，你之前的預(yù)料完全是錯的，看看顧道給我寫的東西?！?/p>

太子指了指桌子上的紙說道。

黃士及察言觀色，聽到太子如此說，心中一動，難道是顧道跟太子鬧翻了。

那可就太好了。

但是他表面鎮(zhèn)定自若，拿起那七個字一看，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顧道太過分了。

這字寫的一代宗師風(fēng)范，這內(nèi)容，簡直是……粗俗不堪，還帶著極致的輕蔑。

“輕蔑！”

黃士及開口說道。

“殿下，這信輕佻狂妄，充滿了他對您的輕蔑，這說明他有一顆權(quán)臣之心。”

“他支持殿下，并不是出自真心，而是覺得殿下好控制，他想要當(dāng)權(quán)臣?！?/p>

黃士及的話很傷人。

但卻正好說在太子的心中，他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否則無論是慎王還是二皇子。

哪個不比他這個牛雜皇子強(qiáng)？

顧道為何不支持另外兩個人，分明就是覺得自己好控制，所以他點了點頭。

“孤當(dāng)然明白，請黃先生過來，是想問問接下來該怎么辦？”

太子聲音充滿了不悅。

畢竟黃士及之前判斷失誤，才讓他采取了過激的行為，導(dǎo)致現(xiàn)在的狀況出現(xiàn)。

“殿下無需著急，既然顧道想如此做，您給他樹立一個敵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