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千里雖然剛?cè)鲱^，可經(jīng)歷過的風(fēng)雨不少，見多了爾虞我詐。若不是胡恒財背后的身份在那擺著，常千里估計早就甩袖送客了。
出關(guān)走私？
皇帝安排？
這怎么看都不正常，也不符合常理。
退一步，即便皇帝要安排人出關(guān)走私，那也輪不到你胡恒財前來傳話吧，來的人應(yīng)該是錦衣衛(wèi)或行人司的人。
總之，這里面透著詭異。
胡恒財觀察著常千里的神情，洞察了他的疑慮與不安，淡然地說：“我知道，這件事對你而言很難立馬接受，但事關(guān)武英殿與東宮，這些事我也不敢扯謊誆騙于你。嗯，即便是要誆騙有所圖，山西大戶多的是，你——呵呵。”
常千里心神微動。
確實，晉商多的是，生意做得大、家產(chǎn)殷厚的大商也不在少數(shù)，比如曹、侯家。常家只能說在太谷、太原、曲陽這一帶有那么一點點名氣，甚至都算不上什么大商。
胡家這種體量的巨商，就是要宰，那也得宰頭肥豬，對常家下手，沒什么好處啊。就是將整個常家拿走，他們也撈不到多少油水。
難不成——
這事背后當(dāng)真是皇帝與太子？
胡恒雖然是個商人，可他知道官場的一些規(guī)矩，清楚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
常千里緊鎖眉頭，思忖了下，緊握雙手：“倘若這事是官差，我接了！”
胡恒財擺了擺手：“出于保密的需要，不能掛官家的名號，換言之，這是一場真正的出關(guān)走私。當(dāng)然，出關(guān)的路會有人給你掃出來，邊鎮(zhèn)巡視的將士也會調(diào)開，配合你帶人出關(guān)?！?/p>
“我需要一個保證！”
常千里目光灼灼，盯著胡恒財：“保證這事確實是官差！”
胡恒財沉默了下，輕聲道：“不給你這個保證，你也不敢舍命出關(guān)，這個保證自然會給你，時機到了，你能見到可以給你保證的那個人?，F(xiàn)在你要聽清楚了，出關(guān)走私不僅危險，而且對你來說，也沒多少利益。”
常千里坐了下來，定住心神：“出關(guān)走私風(fēng)險大是必然，畢竟我們殺了不少胡虜。只要允許帶鹽鐵出關(guān)，危險還是可控?！?/p>
在蒙古人戰(zhàn)場上無法取得勝利，搶掠難有收獲時，走私商隊對他們來說是彌足珍貴的存在。
殺了商隊，等同于殺雞取卵，將事情做絕，日后更難拿到鹽鐵，這種事蒙古人不會做。
鹽鐵，就是安全的保證。
常千里繼續(xù)說道：“至于利潤，那應(yīng)該不低才對。”
胡恒財笑了：“利潤是不小，只不過走私所得畢竟不干凈，用在百姓身上是好事，留在你手里恐怕會有禍事?！?/p>
常千里恍然。
這事是皇室推動，皇室想要拿走這筆錢。那自己豈不是成了給皇室做事的商人？
等等——
常千里瞇著眼問道：“這種事，胡家也可以做吧？”
胡恒財微微搖頭：“做不了?！?/p>
胡家與定遠侯府的關(guān)系知道的人太多，一旦被人查出來背后有顧正臣的影子，那元廷恐怕不會在意什么鹽鐵，直接痛下殺手！
元廷在大明不是沒探子。
這次走私，只能選擇山西本地商人。
這樣一來，商隊進入草原不會引起元廷高層的注意，即便是買的里八剌等人知道了，也會以為這是某個商人膽大包天的逐利之舉，不會想太多。
若是徽商進入草原，那草原上的人必然會心存疑慮，后續(xù)調(diào)查便無法展開。
從山西出關(guān)，不是山西人怎能行。
胡恒財攤開了說：“你若是愿意接這個差，不出半個月便會有人尋你，成為你的伙計。至于后續(xù)如何出關(guān)，遇到危險找誰解決問題，他們會一一告訴你?！?/p>
“若是你不想接這個差，那你需要對這件事保密。萬一泄露出去，那下次登門的，很可能是佩繡春刀的錦衣衛(wèi)。如何選擇，你慢慢想，我等著?！?/p>
常千里猶豫了。
出關(guān)走私，這本身就是一種暴利之舉。
到頭來上面的人并不會給自己留什么利潤，這就導(dǎo)致了出關(guān)貿(mào)易對自己而言，更多的是風(fēng)險，而不是利益。
沒利可圖，風(fēng)險不小，那這事還要不要做？
常千里盤算著。
怎么看這事都不劃算，還可能在出關(guān)之后遇到幾個腦子拎不清楚的胡虜，縱馬將自己給砍了……
可——
這事當(dāng)真沒半點利益嗎？
常千里很清楚，若胡恒財所言是真，那常家就是給皇室辦差，辦好了，那日后立足晉商之中，哪怕是金陵之中，也不是什么難事。
另外，走私賣掉的是鹽、鐵、絲綢、茶等貨物，換來的是牛羊馬等貨物。
鹽鐵絲綢茶，這些東西想要進購過來集結(jié)起來，那也是需要人脈，需要結(jié)交商人的，販賣牛羊馬的時候，尤其是馬，那也是有人會登門的，這些可都是人脈。
還有，走私出關(guān)，難免會與邊關(guān)將領(lǐng)打交道，這也是可以建立私交的，縱是他日不再出關(guān)走私，那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未必人家不能幫忙解決。
商場如江湖，摸爬滾打的背后，都是人情世故。
結(jié)交那么多人，這本身就是一筆無形的財富，而這種財富并不是簡單的銀錢可以衡量。
常千里權(quán)衡再三，下定了決心：“這事我接了！”
胡恒財起身，走至常千里面前：“多年之后，你一定會感激今日的選擇?！?/p>
常家，可期。
常千里不知道未來是不是可期，但很清楚這是一場豪賭。
成了，常家將擁有躋身巨賈的潛力。
若是不成，呵呵，那就只能身死道消。
胡恒財上了馬車，留下了無限思緒的常千里。
太陽無聊地拉長著人的影子，又踢散了煙囪處的炊煙，最終拉下彩霞的帷幕，竄到了山下，轉(zhuǎn)眼又從另一座山頭之上冒了出來，邁著緩緩地步子，看著群山白雪，還有那道路之上喧囂中趕路的漫長隊伍……
羊駝的聲音連綿成片，不斷有人驅(qū)趕維持著秩序。
顧正臣站在路邊，看著狼狽的李景隆、梅殷、梅鴻、林白帆等人，呵呵笑著，抬手道：“辛苦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