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如果府衙、衛(wèi)所無法無天,那接下來的事會很難辦。
整個府長時間戒嚴(yán),這不就是一種另類的割據(jù)與獨(dú)立嗎?
顧正臣思忖一番,輕聲道:“這些人的話也不能完全信,還需要邊走邊看。不過這清白文書,明碼標(biāo)價,一旦坐實,一場腥風(fēng)血雨怕是難免。”
張希婉蹙眉:“夫君,這不是什么清白文書,而是變相收稅與貪污。若是那詹徽在這里的話,不可能看不到這個問題。他雖然與夫君有些嫌隙,可也算是一個辦事之人,容不得這些骯臟事?!?/p>
顧正臣點了點頭。
詹徽為人有些陰險刻薄,善于揣測人心,可他這份心思,是用在朝堂爭斗上,一旦此人到了地方,那就必然需要拿出成績,拿出政績,繼而才能不讓朝堂遺忘,也能積累更多政治資本。
他人在臨洮府,不太可能與這些人同流合污。
“你的意思是,咱們不動,讓詹徽動?”
顧正臣問道。
張希婉含笑:“夫君要做的事多,這一路之上耽誤了不少時日,再不去祁連山下,那兩年——咱們還能回去嗎?兒女不在身邊,夫君不也想得很?!?/p>
顧正臣嘆了口氣:“看吧,臨洮府不能亂,這里的問題不解決,后續(xù)許多事都沒辦法運(yùn)作,尤其是即將到來的商人,他們會顧慮重重,這對開絲路不利。再者,我們也不知詹徽人在何處,為夫還有一筆賬與他要算……”
太陽西斜時,山道被影子遮出幾分冷意。
高四緯驅(qū)馬而至,言道:“老爺,吐牙他們說,還有三里就要到了?!?/p>
顧正臣了然,安排馬三寶、嚴(yán)桑桑等人留下,叮囑楚王、魯王等護(hù)衛(wèi)防備四周,帶了林白帆與蕭成兩人,被松垮垮地綁住雙手,跟著吐牙等人前出。
亂石灘,溪水潺潺。
林中,籬笆圍出一個院子,木屋三處。
院中架子上擺著不少藥草,有些已經(jīng)曬干了。
沙沙。
石老三青筋直冒的雙手抓著車輪狀碾盤,在船形的碾槽里不斷推動著,里面的藥草已然成了粉末,眼見吐牙、亞西爾、巴卓然等人來了,暼了一眼,言道:“受傷了啊,看來這些人還真不好對付?!?/p>
吐牙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額頭冒著冷汗,給亞西爾了一個眼神。
亞西爾一揮手,四個包裹放在了石老三腳下。
吐牙言道:“石老三,我們打劫了他們,抓了三個人,搶奪了他們?nèi)康呢斘?,都在這里了,足足兩千余兩,是一筆豪橫之財,還有一些珠寶翡翠,這下,可以給我們清白文書了吧?”
石老三暼了一眼包裹,緩緩地問道:“有了這么多錢財,你們就沒想著占為己有,回到渭源,去縣衙辦理那清白文書,從此自由自在,也當(dāng)個富家翁?”
吐牙陰沉著臉,擦了擦額頭的汗:“石老三,這話就不必說了吧,你對我們知根知底,我們就是逃回了渭源,又能如何?還能走穿封鎖離開臨洮府不成?”
“再說了,我們干的可是劫掠的勾當(dāng),你一句話遞出去,我們兄弟這些人,全都得被抓起來!與其讓你們玩弄,生死兩難,不如老老實實,將這些東西全都給你,換一個安穩(wěn)?!?/p>
石老三呵呵笑了起來:“是個聰明人,將人帶上來吧?!?/p>
顧正臣等人被推搡到前面。
石老三打量著顧正臣,緩緩地說:“你區(qū)區(qū)一個養(yǎng)馬的九品官,竟有如此多錢財,這些錢財,從何處而來?”
顧正臣搖晃了下肩膀:“你知道我是朝廷命官還敢讓人抓我,膽子不小?!?/p>
石老三低頭繼續(xù)碾藥:“你的命,我們可以留下,但我需要你用十萬兩來換,否則,你帶來的那些人,包括你的女人,都會折在首陽山中,不要以為我在開玩笑,山路就兩個出口,兩個出口,都有我的人,即便是朝廷事后追查,最終也只會查到被人劫掠殺了,任誰都不查不到我身上來?!?/p>
顧正臣怒目而視:“十萬兩,你倒是敢開口!沒有,為了這次西行,我連宅院都抵押給了錢莊,這是我的全部身家了?!?/p>
石老三直言道:“那可不行,十萬兩,少一個子,我要你的命,你可以選擇讓誰回去給你籌錢,甚至,我也可以放你一兩個女人回去?!?/p>
顧正臣盯著石老三:“你如此老謀深算,就沒想想,十萬兩是我這種小官員可以拿出來的嗎?”
石老三沉默了,思索了下,道:“也是,那換一種法子,我要一千匹戰(zhàn)馬,你不是祁連山馬場的監(jiān)正,只要你配合我們,讓我的人進(jìn)入馬場,牽走一千匹戰(zhàn)馬,我就放了你的家眷?!?/p>
顧正臣凝眸:“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監(jiān)正。”
石老三呵呵一笑:“監(jiān)正又如何,監(jiān)正也可以摸清楚馬場的布置,馬廄的位置,軍士的分布,還有每日跑馬的計劃。只要你配合交出情報,之后的事,不需要你參與?!?/p>
顧正臣盯著石老三:“我要去的馬場,不在臨洮府!”
石老三呵呵一笑:“那又如何,我只是個販賣情報之人,至于其他事,與我無關(guān)?!?/p>
顧正臣掃視了周圍,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人的蹤跡,言道:“只販賣情報,從中做點買賣?你背后還有不少作惡多端的人,對吧?”
石老三看著顧正臣,神色冰冷:“若是不作惡,那就有人逼著你作惡!小子,你不知道臨洮府有什么,也不知道這里的水有多深,我奉勸你一句,收起你的高傲!”
“因為在這里,高高在上的皇權(quán),未必能說了算,但九幽之地的黃泉路,卻一直敞開著。得罪了不該得罪的,說錯了話,惹錯了人,你以為皇權(quán)會庇佑你,錯,那樣會將你葬送到黃泉里!”
顧正臣微微歪了下頭,平靜地看著石老三:“我剛從黃泉里爬出來沒幾年,可不想再去一趟了。這樣綁著聊不舒服,你看,咱們面對面坐著聊,如何?”
石老三錯愕地看著顧正臣,隨后震驚地看到此人手中的繩子竟然脫落下來,急切地喊道:“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