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胡兩個字聯(lián)在一起時,羌,泛指西北少數(shù)民族。胡,特指匈奴及其后裔。
西北地帶,確實是羌胡漢混居之地。
這里生活條件困苦,民風(fēng)上也確實彪悍,說句不太好聽的話,叫什么,窮山惡水出刁民,用在此時的西北,一點也不為過,畢竟大明開國二十年,西北大大小小的亂子多達三百余起。
每一年不折騰十幾次,似乎就不能過去一般。
前些年,沐英、藍玉等人征討西番,就是在這一帶,之所以引動大軍,就是因為太能鬧騰了,而且當(dāng)?shù)乜粗蠈嵉那己?,有時候經(jīng)常勾結(jié)一些大的西番,以出賣消息換取利益,一來二去,明軍吃了不少虧。
不過這些年,相對穩(wěn)定,嗯,只是五六年前。
即便如此,依舊有亂子不時出現(xiàn)。
說到底,地方上的矛盾,很難化解。
羌胡想要好的日子,他們最想要的是牧馬放羊,而朝廷想要的是他們安穩(wěn)種地,哪怕這里很多地方不太適合耕種,產(chǎn)量也頗低,可朝廷還是出于安穩(wěn)的目的,將他們固化到田地上。
一旦減產(chǎn),吃不飽,矛盾必然爆發(fā)。
當(dāng)然,這只是一個方面,更深層次的,還是羌胡對漢人江山不認可,沒有歸屬感,不覺得大明是他們的大明,不認可自己是大明的子民。
這種身份上的不認同,才是最大的問題。
我不是你的人,為啥要聽你管教?
我不聽你的我還能自由放羊牧馬,聽你的管教我都吃不飽,為啥不反抗?
這里的治理難度,遠遠超出了山東、河南、山西等地,這里的文教自然也跟不上,別的行省設(shè)了社學(xué),可一路走來,出了鳳翔府之后,顧正臣就再沒看到過一個社學(xué)。
縣學(xué)還是有的,那是撐門面的,可問題是,這些年來,陜西能進入官場的讀書人并不多,進入格物學(xué)院的也很少,即便有,那也是在西安府、漢中府等地。
至于這鞏昌府,府治是隴西,漳縣旁邊是寧遠、伏羌。還有西面的臨洮府,府治是狄道……
聽聽這些地名,就知道這地方的官員并不好當(dāng)。
去年番兵進軍蘭州,臨洮府持續(xù)戒嚴(yán),興許就是多年矛盾積累之下的一次對撞。
顧正臣覺得,西進麻煩必然少不了。
可人都到了這里,又怎么可能停下來?
顧正臣并不覺得前路危險,只是可能少了些游山玩水的快樂,看了一眼張希婉,笑道:“為夫自然會護你周全,等壞人來了,你躲我身后,我一劍一個,全將他們殺了?!?/p>
張多鹽見張希婉點頭應(yīng)和,那一副安心的模樣,暗暗嘆息,就你這么一個身板,別劍沒拔出來,被人一腳踹死了,到頭來,還是可憐這些美人。
顧正臣想起什么,問道:“臨洮府這么大的事,朝廷應(yīng)該派官員調(diào)查了吧,有沒有其他官員路過這里?”
張多鹽猶豫了下,回道:“正月里,確實有那么官員打著三岔驛經(jīng)過,并在此留宿了一晚,但到底是去了臨洮府,還是去了行都司那里,就不清楚了。”
顧正臣了然。
進入臨洮府的路雖然不少,但最近的最便捷的,就是走三岔驛。
詹徽這個家伙,不是以調(diào)查蘭州民變?yōu)橛膳軄砹?,這都過去了兩三個月了,竟還沒調(diào)查出個結(jié)果嗎?
趙回見張多鹽走了過來,招了招手,悄聲道:“驛丞,這些人的馬都是上等馬,隨便拿出一匹,都價值超過二百兩,他不就是個尋常監(jiān)正,哪來的如此豪橫的財力?!?/p>
張多鹽揉了揉眉頭:“興許是之前搜刮了太多民脂民膏,被朝廷貶去當(dāng)個監(jiān)正,伺候好點,千萬不能出了意外,監(jiān)正雖然只是正九品,可老子還是不入流的,惹不起他們?!?/p>
趙回連連點頭,言道:“就是咱們備著的草料不甚多,小子出去,去弄些草料去?”
張多鹽擺手讓趙回去辦,轉(zhuǎn)身回到房中,關(guān)了門,靠在門板上思慮良久,這才走向桌案,翻看起賬簿,看著里面夾著的寶鈔,嘿嘿笑了起來:“官不大,出手倒是闊綽,倒能借他們的東風(fēng),吃幾口肉了……”
夜至,星光黯淡。
顧正臣睡醒一覺,暗暗嘆了口氣起身,走出門外。
蕭成靠著柱子,身上披著毯子,瞇著眼看了一眼顧正臣,閉上眼繼續(xù)養(yǎng)神。
顧正臣看了看夜空,輕聲道:“西北這一片地方,雖說未必會出多大的亂子,但想要徹底的安寧,還是不那么容易。前面的路可不好走啊,蕭成,你的左臂鍛煉得如何了?”
蕭成抬了抬半截左臂:“還行吧,能撐起一百多斤的東西,只不過少了一截,總歸無法發(fā)揮出力道。只是我很好奇,這一路上,你總讓我鍛煉左臂做什么,右手還在,一只手,照樣能殺穿三千騎?!?/p>
顧正臣俯下身看了看,左臂缺失了一截,但好在關(guān)節(jié)之下還保留了一部分。
而在蕭成恢復(fù)期間,林白帆每日都在給蕭成看著,對殘臂捏捏揉揉,甚至是敲敲打打,到了二月份就上了難度,每日要用殘臂吊起來幾十斤重的大石頭,就因為這,馬車?yán)锸冀K都有那么一塊石頭擺著……
蕭成雖然不明白顧正臣的用意,但還是遵從了,畢竟任由左臂萎縮下去,也折損自己的戰(zhàn)力。
顧正臣摸了摸光滑的傷口處,總感覺身體有些冷,言道:“你一只手可以殺穿三千騎,我信。但如果我需要你殺穿六千騎,一萬騎呢?一只手不夠用啊?!?/p>
蕭成皺眉:“老爺是覺得我沒用了?”
顧正臣拍了下蕭成的斷臂:“你個沒腦子的,我的意思是說,你需要長出來一只手,這樣,咱們才能應(yīng)對接下來的——西域之行!”
“長出來一只手?”
蕭成低頭看了看殘臂,又看了看顧正臣:“你打算用蓮藕給我塑造一只手出來,張宇初可不在這里,你靠這一套騙不了我?!?/p>
顧正臣搖了搖頭,伸出手拉住蕭成的手:“有一樣?xùn)|西,出京之前就為你準(zhǔn)備好了,原想在更需要的時候給你,現(xiàn)在看來,還是早點給你為上?!?/p>
蕭成順勢起身,身形高大,低沉著嗓音:“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