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徽是個善于揣測上意的人,朱元璋給了藍玉梁國公,這本身就是借藍玉制衡顧正臣的舉動,雖說顧正臣占優(yōu),但皇帝需要藍玉,那被打壓的就只能是顧正臣。
在顧正臣出現(xiàn)破綻,官員占據(jù)道義制高點時,詹徽選擇或明或暗,動用言官彈劾顧正臣。
可現(xiàn)在——
詹徽很是無力,顧正臣的手段明顯高過許多人,他憑空制造了一座大山,并站在了山頂。
想用道義這座山壓他,已然不可行。
他人都不在山腳下了,你還怎么壓?
東征帶來的彈劾機會,已經(jīng)不是機會。
詹徽退得很徹底,當天就寫了文書,以陜西蘭州(當時沒甘肅行省)發(fā)生民亂為由,請旨出京前往調(diào)查。
朱元璋大筆一揮同意了,還讓詹徽監(jiān)察陜西行都司衛(wèi)所,詹徽帶上行李就跑路了。
蘭州很遠,陜西行都司更遠,想回京,至少也是一年之后的事。
詹徽不在意,這次跑遠點,是為了告訴顧正臣,自己沒摻和這些破事,他報復的時候,別逮住自己一頓收拾。再說了,地方民亂乃是國之大事,蘭州那里每年都有御史去,可報上來的全是民生安穩(wěn),今年百姓突然作亂了,這說明背后有貓膩,得查。
雖然沒有了詹徽帶頭,雖然馬克思至寶的沖擊很大,民間也聽聞了馬克思至寶即將刊印售賣的消息,士人、商人翹首以盼,就連金陵許多市井百姓也準備了錢,想要買一本看看。
可朝堂終歸是朝堂,顧正臣“死了”也不會停擺,何況一個馬克思至寶,該起的彈劾風潮,終還是起來了。
右僉都御史元善站出來支持沈溍、茹為、黃德安等人,于是乎,更多御史加入,戶部右侍郎李端、工部右侍郎韓鐸在奉天殿怒斥顧正臣的戰(zhàn)爭罪行,二十余郎中、主事、給事中共同彈劾。
在一眾官員聲討之下,刑部尚書開濟走了出來,言道:“陛下,當務之急,是將鎮(zhèn)國公調(diào)回金陵?!?/p>
朱元璋深以為然。
這一場風波,顧正臣遲早要面對,他不回來,這事就平息不了。
最主要的是,馬克思至寶中提到的東西,尤其是那電報,這個家伙是不是要給自己一個解釋!
十四年了,他連電這個概念都沒講出來過……
朱元璋最終同意了群臣請求,言道:“既然東征主要戰(zhàn)事已然結(jié)束,臨陣換將也沒什么大礙,那就命信國公前往,接替征東大將軍一職吧。”
湯和領(lǐng)了命,然后被人彈劾了。
無它,湯和覺得自己有病,想在金陵多休息幾天,可還沒休息三天,就被人罵了。
領(lǐng)了旨意不速速出京。
湯和也惱火了,罵罵咧咧地去了太倉州,又覺得身體不好,想娛樂下身心釣個魚,結(jié)果又被官員打探得知,好一頓彈劾。
直至朱元璋派來了沈溍、茹為、黃德安,湯和不得不準備出發(fā)。
只是出發(fā)之前需要準備各類物資,所有出海的船都是后勤船,不能空走一趟,煤炭也是需要錢的……
可這一準備,又是三天。
沈溍等人知道湯和是故意拖延,可就是沒辦法。
湯和去了九州,去了對馬島,又去了紀伊,聽說顧正臣曾經(jīng)去看過瀑布,也不顧沈溍等人阻攔,執(zhí)意去欣賞一番,耽誤了兩天,又去了淡路島,讓沈溍等人引著去看了萬人坑,并見到了統(tǒng)籌后勤的趙海樓。
“鎮(zhèn)國公人在何處?”
湯和詢問。
趙海樓問清來意之后,暗暗嘆息,回道:“鎮(zhèn)國公現(xiàn)如今行蹤不定,前些日子還在八幡,后來去了琵琶湖野釣,最近幾日,我這邊也沒了他的消息?!?/p>
沈溍氣憤不已:“他可是主將,你負責后勤事宜,豈會不知他的行蹤?”
趙海樓反問:“我只是負責運輸物資,又不負責跟著鎮(zhèn)國公,如何得知?沈侍郎若是認為做個后勤便能掌握主將行蹤,你加入后勤如何?”
沈溍郁悶卻無法反駁。
畢竟趙海樓是福靖侯,不是尋常將官。
湯和言道:“鎮(zhèn)國公主持征東大局,難免四處奔走,想要確定他的位置并不容易。這樣吧,福靖侯幫我傳出消息,就說我在八幡等候鎮(zhèn)國公,讓他速速前來,有陛下旨意?!?/p>
趙海樓抱拳:“末將領(lǐng)命?!?/p>
于是,湯和帶人移步八幡,見到了留守的梅鴻、方美等人。
沈溍急,茹為上火,黃德安發(fā)現(xiàn)來這里壓根沒啥用。
湯和不愿意四處跑去找顧正臣,顧正臣躲著不來,事情就僵在這里了。
時間一晃,半個月過去了,沈溍等人依舊沒見到顧正臣的身影,湯和卻很悠閑,沒事就騎著馬去京都欣賞欣賞灰燼之下的京都,聽梅鴻等人說,顧正臣可是從這灰燼的城中騎馬走過。
只是,許多燒焦的尸體都沒處理,沒辦法,十萬大軍九萬在外,就剩下一萬還需要守著大營,哪有人手打掃衛(wèi)生。
一夜西風緊,天亮時,枝條上所剩不多的葉子徹底被殺落了。
十月,入冬了。
沈溍走出帳篷,想要找湯和催催,可進入大帳卻發(fā)現(xiàn)湯和不在,詢問左右才知,湯和又去了京都。
“京都京都,他就不怕惡鬼纏身嗎?”
沈溍不滿。
那一把大火,燒死了至少三十萬人,那里面有多少是無辜的百姓,湯和就沒想過嗎?
竹林深處馬嘶鳴。
湯和看著迎過來的湯鼎、沐春等人,左右看了看,下馬跟著走入一處河邊,看著垂釣的顧正臣與嚴桑桑說說笑笑,不由搖了搖頭:“鎮(zhèn)國公,你倒是清閑,知不知道,因為你,金陵都要沸騰了。”
朱棣、沐春、李景隆等人走了過來。
顧正臣回頭看了看湯和,剛想起身,魚漂猛地一沉,趕忙收桿,看著魚鉤上掛著的大阪鯽魚,哈哈笑道:“上鉤了?!?/p>
湯和微微凝眸。
這個上鉤,到底是魚上鉤了,還是有其他深意?
顧正臣將魚放入魚簍,擦了擦手,走向湯和:“恭喜信國公啊?!?/p>
“有什么可恭喜的?”
湯和皺眉。
顧正臣從袖子里取出大印,遞給湯和:“自然是恭喜信國公領(lǐng)了征東大將軍一職,今日我親自下廚,為你做一頓魚湯,權(quán)當對信國公一路上辛苦拖延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