襜官場之上，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說手握真相就能大聲奔走疾呼，還人公道。
這里面牽扯的東西多了去。
如同江湖，不只是有打打殺殺，還有人情世故，利益糾葛。
這件事，只能先等。
大雨停歇時，已是翌日清晨。
顧正臣出城，與朱瑛、方必壽等官員一起抵達朝陽門外。
各地出發(fā)，奔赴徭役的百姓都會先行抵達這里，每兩日安排一批百姓離開，少則一萬，多則三萬。
昨日下雨，可依舊有大量百姓在早上趕至。
顧正臣從百姓中走過。
一張張黝黑的臉上掛著笑容，伸出的手滿是熱情。
沒有埋怨，沒有訴苦。
顧正臣看到一個白發(fā)蒼蒼，上了年紀的長者，眉頭緊鎖，上前抓住長者的手：“老人家怎么來了，服徭役，下的是苦力氣，可不敢累壞了，這是哪個縣衙送來的？”
服徭役有年齡限制，十六至六十。
太小了不要，太大了也不敢要。
吳三七笑呵呵的，眼神中滿是激動：“鎮(zhèn)國公，我也只是看著顯老，今年也才五十六，放心吧，咱能挑二百斤走三十里路，那，這兩個是我家娃，也都來了?！?/p>
一個壯年，一個青年沖著顧正臣滿是憨厚的笑。
顧正臣內心有些觸動，走上高臺之后，看著安靜下來的百姓喊道：“我就是那個不爭氣，沒辦法給你們弄來錢，弄來糧，還想著讓你們白白出力氣，去干活，服徭役的顧正臣！”
“受了累，走了遠路，還淋了雨，你們若是想罵，盡管罵，若是想丟東西，我只能說，別丟磚頭瓦片，我還要干活……”
百姓聽聞，不少人笑出了聲。
顧正臣在高臺之上走動著，繼續(xù)說：“諸位能放下家中事，放下夏收趕來，我顧正臣代朝廷感謝你們！昨日，捕魚兒海大捷的消息傳來，汗廷覆滅，眼下正是朝廷控制草原，站穩(wěn)草原的絕佳時機。”
“所以諸位，朝廷能不能站得住，將士能不能駐扎在草原，草原各部落能不能徹底歸順，就看諸位父老鄉(xiāng)親了！此番徭役，冬日歸家！”
“長達半年的徭役，必然辛苦！”
“但當草原徹底歸順，當和平降臨，歷史會記住你們，這是一場，百萬百姓用肩膀、用推車、用雙手，支撐起來的一場徹底的北伐勝利！”
北伐，并不是以元廷覆滅為結束。
北伐的目的是控制草原，這個目的沒有達成之前，北伐的兵不會班師，北伐的大局，不會結束。
顧正臣揮手，送別百姓。
這些百姓將會通過古北口出關，前往腦溫江，徐達、李文忠也會留在那里，因為李文忠過于生猛，翁牛特部基本上已經不存在了，烏齊葉特部也殘了，兀良哈部還算完整。
這樣一來，赫赫有名的朵顏三衛(wèi)是不可能出現(xiàn)了……
這三個部落主要的駐牧區(qū)就是腦溫江，這一次干脆整合在一起，實現(xiàn)他們部落大融合了。
要那么多部落干嘛，以后大家升大明旗，唱大明歌，學大明禮儀，都是大明人。
部落的印跡兩三年是消除不了，可二三十年呢？
現(xiàn)在澳洲的土著娃娃都已經開始說漢話，寫漢字了，知道自己是大明人，這才多少年？
當然，這與土著實在太土也有關系。
文明的碾壓與滲透，是很強大的一股力量，給草原三十年，每一棵草，每一只兔子，每一只雄鷹都知道自己是大明的……
都指揮使盛熙走了過來，看著目送百姓的顧正臣，遞上了一份公文：“朝廷的批文下來了，允許你進行東北大開發(fā)，只是鎮(zhèn)國公，這事當真能辦成嗎？”
顧正臣接過文書看了看，笑道：“說天底下最肥沃的土壤，沒有能超過黑土地的，東北有大片大片的黑土地，只不過現(xiàn)在還是深山老林，一旦將這些林木砍伐出來，修了城寨、房屋，空出來的地方便是良田……”
“這一處良田一旦用起來，收成說實話，可比山東、河南、北平的收成好上不少，準備下吧，優(yōu)先腦溫江，腦溫江的徭役百姓數(shù)量足夠之后，將剩余百姓優(yōu)先發(fā)至金山，交宋國公統(tǒng)管?！?/p>
盛熙見顧正臣說得認真，也只好信了，轉而道：“朝廷對女真的態(tài)度拿出來了，是不是也應該告訴宋國公，應該派人先一步北上松花江、黑龍江了？”
顧正臣贊同：“是該北上了，再晚下去徭役百姓都要到了。讓周興、朱棣帶人深入，一要招撫女真，二要選城址。告訴他們務必小心，女真部落雖弱，可善弓箭者不在少數(shù)，而且彪悍?！?/p>
盛熙了然，轉身去安排。
朱瑛板著一張臉，問道：“為何布政使司的公文，送到了都指揮使司？”
顧正臣搖了搖頭，嚴肅地說：“這里面可不只是民事，還有軍略，這不重要。朱布政使，沿途百姓的糧食供應，布政使司可要做好。朝廷不給他們錢糧，總需要管他們吃飽喝足?！?/p>
朱瑛背過手：“這些鎮(zhèn)國公不必擔心，各地糧站都設了人員專門盤查，只要糧食供應跟不上，便會提前三日通報，沿途的大糧倉，會在三日內補充上去?！?/p>
“再說了，大部分百姓運的不也是糧。你不是說過，緊急情況之下，允許百姓吃運輸糧……”
顧正臣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朱瑛嘆息遠去的百姓，言道：“文登外海出現(xiàn)死人船的事，想必鎮(zhèn)國公也聽說了，現(xiàn)在又有消息說，福州外海，杭州灣，都出現(xiàn)過死人船。你素來洞察秋毫，許多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這件事，你怎么看？”
顧正臣轉身而行，目光看向遠處的朝陽門：“死的人是倭寇，不是大明人，這就沒什么好在意的。唯一值得在意的是，周召這個名字，伴隨著這件事變得越來越響亮?！?/p>
朱瑛跟上顧正臣：“是啊，聽說金陵有人出書，還寫了一篇討伐日本的檄文，希望朝廷可以東征日本，以報倭寇接連犯邊、殺害周召等仇怨，我總有一種感覺，這背后有人在蓄意推動東征！”
顧正臣側身暼了一眼朱瑛：“你是說，金陵之內，有人在謀劃東征之事？”
朱瑛冷漠一笑：“謀劃，哼，未必吧，應該是興風作浪！這個家伙絕對沒安好心，鎮(zhèn)國公，此人其心可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