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找到了個通曉朝鮮話的人,還是個元廷俘虜……
不管俘虜不俘虜,能聽懂話就行。
衛(wèi)端德、孫辰大致是聽明白了,船艙里的婦孺確實是朝鮮百姓,為倭寇劫掠,安置在了一處島上,被折磨而死的婦孺多達三十余人。
在某天深夜,有人襲擊了倭寇,將倭寇與這些朝鮮百姓帶到了這艘船上。
后來這些人被安置在船艙里,給了食物與水,之后再沒看到倭寇,直至大明人出現(xiàn)。
周望疑惑:“會是誰襲擊了倭寇?”
衛(wèi)端德、孫辰也不清楚,這些人只說有個女人,像是個頭目,其他人似是海賊。
可海賊——
為何要殺倭寇,他們不是狼狽為奸嗎?
海賊又為啥不要婦孺?
最令人想不明白的是,海賊怎么會將如此一艘大船丟了!
孫辰帶著滿腹不理解,言道:“大福船是真的,這東西對海賊來說很重要。另外,據(jù)我所知,水師里很少有大福船被海賊搶走的,唯一一次,是陳祖義海賊團?!?/p>
衛(wèi)端德深吸了一口氣:“你想說,這是陳祖義海賊團所為?可他們?yōu)楹闻c倭寇為敵,又為什么如此殺害倭寇,還有,那寫著周召的紙張,又是何意?”
孫辰搖頭:“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很詭異,已經(jīng)不是我們所能勘破,我建議,向上報?!?/p>
衛(wèi)端德沉思了會:“天氣開始熱了,讓人記錄好現(xiàn)場,固定好證據(jù)之后,將這些尸體都處理了吧,否則,好端端的船可就廢了。至于這起事件,你向都指揮使司奏報,我向布政使司奏報?!?/p>
“好?!?/p>
孫辰領(lǐng)命。
上岸之后,衛(wèi)端德不忘提醒:“倭寇之患不會停下來,沿海衛(wèi)所務(wù)必盯緊,莫要讓百姓受難?!?/p>
孫辰抱拳:“放心,我們每一日都在準備著?!?/p>
文登的死人船很快便傳開了,尤其是當這些百姓參與到服徭役之后,更是當作了閑聊談資……
金陵。
魏觀、楊靖休沐,于一處酒樓小酌。
晴朗的天,突然下起雨來,不見烏云,亮堂的太陽還掛在天上。
魏觀舉杯:“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這般天氣,可不多見?!?/p>
楊靖夾過菜,品過之后看向魏觀:“魏尚書邀我前來,總不會是想說說天氣的事吧?”
魏觀臉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言道:“自然不是,眼下朝廷北伐,明明動用兵力并不甚多,可鎮(zhèn)國公偏偏要征調(diào)百萬百姓服徭役,此事朝廷中官員反對之聲很多,可戶部始終不表態(tài),未免有些不合適吧?”
楊靖就知是為此事,平靜地回道:“鎮(zhèn)國公是河北巡撫使,又有特權(quán),且深知草原之害,他要征調(diào)百萬百姓,自然有他的道理。戶部的情況你應(yīng)該知道,對北伐徭役,只撥了五十萬兩。若有缺口,沒有旨意,戶部不會再補?!?/p>
魏觀搖頭:“我知道,鎮(zhèn)國公征調(diào)徭役用了一些手段,確實不用戶部支給多少錢糧。可百萬之巨,遠超所需,而且勞民過甚,恰逢夏收時節(jié),這般做派,民心必是不穩(wěn)?!?/p>
“魏某希望楊尚書與我等一起,為三布政使司之下的百姓著想,勸說陛下,讓鎮(zhèn)國公削減徭役人數(shù),用個二十萬差不多就夠了,沒必要如此海量的百姓,畢竟,百姓多了,這糧食供應(yīng)本身就是個麻煩?!?/p>
一百萬人就是一百萬張嘴,一天一人吃兩斤米,那就是二百萬斤,折合一萬三千多石,這要讓他們干五個月,耗費的糧食直逼二百萬石,這里還沒算衛(wèi)所將士的耗費。
太龐大,朝廷壓力太大。
楊靖不為所動:“鎮(zhèn)國公既然敢做,那他一定有法子解決問題。”
魏觀郁悶不已,心中一急,脫口而出:“所以,你們格物學院出來的人,是不會彈劾鎮(zhèn)國公,還是不敢彈劾?”
楊靖手中的筷子停了下來,啪地放在桌上,目光冷冷地看著魏觀:“魏尚書,我知道你在蘇州當知府時民聲很大,知道你調(diào)入金陵時,百姓送你十余里?!?/p>
“你愛民,難不成格物學院的人不愛民?你是朝廷的命官,難道我不是朝廷的命官?你們?nèi)迨砍錾?,敢彈劾就是堂堂正正,正氣凜然,格物學院出身的人不彈劾,就是畏怕、結(jié)黨不成?”
魏觀知道說錯話,舉杯道:“是我過于急切了,對不住,這杯酒權(quán)當賠罪。”
楊靖看著一飲而盡的魏觀,微微搖頭:“說到底,有些人的心啊,里面有一堵墻,堵住了,塞住了!也不知你們這半輩子的學問,到底是修到了哪里?!?/p>
“格物學院的人,心中都有一桿秤。這桿秤,稱量的便是大局!一切為了大局,一切為了長遠,哪怕是當下付出再多辛勞,哪怕是當下承受多少沉重!那也應(yīng)該全力推行到底!”
為民,是為當下民,還是為長遠民。
這是個問題。
格物學院的給出的答案是,為子孫后代!
就像是修一條大堤,無數(shù)人反對,無數(shù)人抗議,可幾十年后,滔天的洪水來了,這道堤壩,護住的是所有人,是他們的田、家與命!
眼下的爭議,不應(yīng)該成為長遠的障礙。
要堅定,排除干擾!
楊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你們?yōu)槊?,?zhèn)國公也是為民。你們?yōu)榈氖切∶?,是眼下之名,?zhèn)國公為的是大民,是未來百年的大局!若是你們連這都看不明白,一個個在那寫文書彈劾——”
“呵,魏尚書啊,那你們的愛民,也不過如此,你們的正義,也不過如此。讓我說,咱們以后還是不要坐在一起喝酒了,這酒,不是滋味……”
說罷,楊靖喊過伙計結(jié)賬離開。
魏觀面帶羞愧之色,嘆了幾口氣,剛想走,卻被伙計給攔了下來:“還沒結(jié)賬?!?/p>
“方才不是結(jié)了嗎?”
“方才結(jié)的,只是一份菜錢……”
“我——多少錢?”
“五兩四錢?!?/p>
“多少,我這酒多少,這菜多少?”
“這一桌酒菜不過四百二十文,不過方才那人離開時,帶走了兩壇子好酒,一共五兩,所以……”
魏觀凌亂。
我的俸祿啊,我的錢啊,你他娘的楊靖,你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