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從水陸進(jìn)入北平,通州是必經(jīng)之路。
往日里,此處商船云集,千帆連綿,熱鬧非凡。
可今日,距離太陽下山還有一個時辰,遠(yuǎn)處的通州城不僅關(guān)了門,就連這河道也被封鎖,所有船只禁行,更有衙役沿河盤查。
這可是通州,封鎖一日,損失可不小,甚至可能會影響北平物資供應(yīng)。
副千戶彭锏不清楚緣由,帶使團(tuán)隊伍抵近通州橋。
衙役孫大寒走了過來,盤查公文,見是元朝使臣,不由地鄙視了一番,毫不掩飾厭惡,罵罵咧咧:“又是該死的胡虜!”
這聲音沒有半點克制。
阿爾斯楞聽聞之后,頓時火起,手中鞭子指向衙役:“你再說一遍!”
孫大寒冷笑:“該死的胡虜,怎么,你還敢在大明撒野不成?”
額爾敦攔住了阿爾斯楞,這個時候沒必要起口舌之爭。
彭锏很贊賞孫大寒的勇氣,詢問道:“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何這大白天的通州竟然禁絕行人了?”
孫大寒哼了一嗓子,言道:“今日清晨,有一胡虜在碼頭連殺十二人,其中還包括巡檢司四人,有人看到胡虜殺人之后,提人頭進(jìn)入城中,還揚言要殺了知州。為安全起見,這才封城封河?!?/p>
“你怎么就確定是胡虜,不是你們大明人?”
阿爾斯楞帶著幾分火氣問道。
孫大寒指著阿爾斯楞,破口大罵:“就因為他身上有一股子羊騷味,不是胡人誰他娘的抱著羊睡覺?何況商船的掌柜也交代了,那是他見胡虜身強力壯,有一把子力氣,便招募來干活,還說清了胡虜籍貫,確系是十幾年前被俘虜之后安置的胡虜!”
阿爾斯楞憋得臉通紅,卻不知如何反駁。
額爾敦看了看衙役,目光又掃向河道,還有遠(yuǎn)處封閉的城,一雙眼變得銳利起來。
說起來,蒙古人被大明俘虜?shù)目刹辉谏贁?shù),其中不乏有些人背叛元廷,投奔明廷的,但無論是被俘虜還是背離元廷,責(zé)任多在將官,底下的軍士是被動的,也是被迫屈服的。
這些人在大明,若是生活得不如意,未必不會爆發(fā),之前元廷也認(rèn)識過這一點,曾派人聯(lián)絡(luò),招撫之后,安排人潛伏在大明當(dāng)細(xì)作。
只不過這一套不能持久,一是因為明廷當(dāng)年管得嚴(yán),不方便走動,二是因為能被說服過來的多接觸不到重要情報,當(dāng)然,最主要的是元廷也給不了他們大餅之外的任何東西……
細(xì)作也是要糧餉的,可草原上的牛馬,沒辦法送中原來,往返一次很不方便,聯(lián)絡(luò)一次也困難,這就導(dǎo)致許多策反之后的蒙古人再次陷入沉寂。
這些人,也不是不可為元廷所用,或許這次給孟福送去財寶,可以助力他拉起一支隊伍,徹底攪亂大明!
彭锏引著額爾敦等人過了橋,在通州驛安頓了下來,然后對額爾敦道:“都司有言,使臣前來不必進(jìn)北平,自通州南下便可。你們是打算繼續(xù)騎馬,在明軍的護(hù)送之下一路南下,還是打算換乘船只,早日抵達(dá)金陵?”
額爾敦自然清楚乘船更為快捷,而且相對舒適,可這樣一來,所見只能局限在河道之上,船不靠岸,就無法知道大明沿途之事,便開口道:“我等長居草原,不知舟船,怕還是難以適應(yīng),不妨就騎馬一路南下吧?!?/p>
彭锏拱手:“沒問題,明日我們再趕路。”
入夜。
彭锏正在巡視,突然被人捂住口鼻,剛想掙扎,便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是我……”
額爾敦正在酣眠。
沒必要擔(dān)心安全問題,大明看重臉面,一旦有使臣被害,丟的是大明的國體,這種事沒人會去做。
嗯,除了無法無天的顧正臣,不過那個家伙已經(jīng)死了。
睡夢之中,額爾敦似乎感覺到了什么,突然醒來,伸手抓向床里的刀,卻摸了個空,看向桌案處。
昏暗中,只能看到一道人影坐在那里,雙手疊著壓在長刀之上,長刀杵地,看不清其容貌神情。
“你是何人?”
“你是元朝使臣?據(jù)我所知,元廷壓根不可能派使臣來大明?!?/p>
額爾敦走下床,警惕地看了看門窗:“此一時彼一時,需要來的時候,自然要來。說吧,你來這里想做什么?殺了我,你也走不脫吧?”
“殺你?呵呵——”
暗影伸手從桌上提起包裹丟了過去。
額爾敦伸手抓住,打開看了一眼,頓時驚得雙手松開。
咕嚕嚕!
兩顆腦袋滾出。
暗影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頭,輕蔑地說:“要殺你,你的腦袋也應(yīng)該在這里了?!?/p>
額爾敦穩(wěn)住心神,想起什么,沉聲道:“你就是在通州連殺十二人的蒙古人,據(jù)我所知,你已經(jīng)進(jìn)入通州城了,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暗影嗤笑:“進(jìn)城?呵,你當(dāng)我是傻子嗎?殺了人還進(jìn)城,豈不是被人甕中捉鱉。你們當(dāng)真是蒙古人?”
額爾敦點頭:“沒錯!”
暗影起身,將手中的刀丟了過去:“我也是蒙古人,祖上弘吉剌部。父輩被俘,不得不居在大明??晌也幌矚g大明,這里的日子我也受夠了,我想去草原,你帶我去草原,我?guī)湍銈儦⒋竺魅恕!?/p>
額爾敦接住刀,冷笑道:“你說自己是弘吉剌部,我就能信你?”
暗影嘴一張,一串蒙古話呱嗒出來。
額爾敦錯愕不已,竟然是他娘的地道的蒙古話,對問了幾句之后,總算是明白過來對方身份,還真是被俘虜安置在通州附近的蒙古人,本名那日松,化名李松。
雖然在大明生活了太久,可依舊沒忘了蒙古話,只是行為舉止上,有些趨向于大明人了。
“我是使團(tuán),來了多少人,明廷的人很清楚,你加不進(jìn)來。”
額爾敦有些為難。
李松呵呵一笑:“這個簡單,讓你的人出去一個,留在暗處,我代替他跟著你。”
額爾敦皺眉,剛想拒絕,李松便再次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殺意:“帶上我,我能幫你們解決麻煩,哪怕是刺殺大明皇帝,我也愿意。我只想為元廷做點事,我因為我是鐵錚錚、堂堂正正的蒙古人。漢人——沒資格踩在我頭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