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勉將拇指與食指伸開測量了下，三拃，一尺厚，這張床還比較大，足夠三四個人并排躺著。
寶鈔皆是一貫，如此厚度鋪滿——
沈勉盤算了一番，對朱元璋道：“陛下，初步推測，這些寶鈔大致有四五十萬貫。具體多少，還需要盤點之后才可清楚?！?/p>
朱元璋走至床邊，轉(zhuǎn)身直接坐在了床上，伸手摸起一把寶鈔，放在鼻下聞了聞味道，沉聲道：“趙堂長，這里還不是全部吧？”
趙瑁已失魂落魄，沒聽到朱元璋說什么，直至沈勉提起來質(zhì)問，才指了指一旁的柜子。
沈勉將柜子打開，看了看里面，只有簡單的幾件絲綢衣物，還有幾張寶鈔，并無其他，想起什么，摸至了柜子背后，果然找到了凹凸處，按下之后，柜子的底部咔嚓一聲。
打開柜底，里面還有一個空間，全都是大明錢莊的票據(jù)。
將票據(jù)整理出來，大致有四百余張，多是不需要任何憑證便可以支取、字貫兩千的紅票。
沈勉凝眸，將一張大明錢莊的存單票據(jù)取出，遞給朱元璋。
朱元璋接過看了看，在手中晃了晃，冷冷地笑道：“趙堂長，你來告訴朕，你何年何月拿到了十萬兩俸祿，存入到了大明錢莊之內(nèi)？朕不記得你的俸祿如此之高啊。湯和，你封爵年歲不少了吧，可存下來了十萬兩？”
湯和不屑地看了看趙瑁與其他文官：“陛下，臣素來節(jié)儉，這些年來存下的財富也不過四千余兩，過個舒坦日子還是沒問題?？上胍缵w侍郎這般紙醉金迷，手握巨額財富，怕是沒希望了?！?/p>
朱元璋站起身來，指了指寶鈔床，對六部九卿的官員道：“都坐一坐吧，也體驗體驗寶鈔床的滋味?！?/p>
吏部尚書余熂、禮部尚書任昂、刑部尚書開濟等人一個個面容慘淡，誰也不敢上前。
唐大帆、楊永安等人沉默在一旁。
詹徽暼了一眼不安的邵質(zhì)，冷笑不已，這個家伙估計與趙瑁貪污脫不了干系，查顧正臣的賬查了個底朝天，查趙瑁時，卻閉著眼說沒問題，沒有貓膩都不可能，只是自己還沒證據(jù)。
朱元璋甩動寬大的袖子，威嚴地問：“怎么，就沒一個人愿意躺在這寶鈔床上感受一番嗎？任尚書，你來試試？”
任昂惶恐不已：“臣不敢?！?/p>
“郭尚書？”
“臣不敢?！?/p>
郭桓打顫。
“開濟，你來坐坐？”
開濟向前走了幾步，至床邊看了看，對朱元璋拱手行禮：“陛下，非是臣不想躺下感受一番，而是畏怕，臣看到這張床上，密密麻麻，皆是削肉、剔骨的刀鋒。”
朱元璋從鼻子里發(fā)出了哼聲，將目光落到趙瑁身上：“趙堂長，你看到刀鋒了嗎？”
趙瑁伏拜在地，只剩下求饒。
朱元璋抬手：“唐大帆，帶人盤點下，看看這里到底有多少錢鈔！朕要看看，一個小小的侍郎，一個方才上任三個月的堂長，到底貪到了何種程度！”
唐大帆帶人盤算。
一個時辰后，唐大帆將點數(shù)結(jié)果奏報：“陛下，這里銀鈔與票據(jù)合計，有一百一十二萬兩！”
朱元璋聽到這個結(jié)果，也忍不住驚了下，冷笑的聲音越來越大，到了后面，笑聲中竟帶起了幾分癲狂，只不過這癲狂之下，隱藏著滔天的怒火。
群臣聽著朱元璋的笑，一個個神情異樣。
“好，好！”
朱元璋用兩個“好”字結(jié)束了滲人的笑，走到趙瑁身前，冷冷地問：“格物學院廣場之上，可還有一千余弟子，算下來，你手中應該有二百四十萬兩，這里卻只有一百一十二萬兩，剩下的那一百二十八萬兩放在了何處？”
趙瑁微微抬起頭，又趕忙低了下去，側(cè)頭看向文官方向。
任昂、邵質(zhì)、郭桓等人心頭一緊，這家伙若是扛不住，所有人都得死！
任昂趕忙給郭桓使眼色。
郭桓無語，很想將任昂踹死，你他娘的趙瑁都沒開口，而且鐵定的是貪污了，這個時候我還如何找補？
再說了，那窟窿可是一百二十八萬啊。
等等！
一百多萬兩，憑什么我只拿到了三千兩！
我去，感情我才是最大的冤死鬼？
郭桓心思急轉(zhuǎn)，現(xiàn)在情況很不妙。
趙瑁收回目光，嘴唇哆嗦了下，腦袋觸碰地面：“臣，臣花了?！?/p>
朱元璋盯著趙瑁，開口道：“抬起頭來！”
趙瑁不敢違抗，抬起頭看著朱元璋。
一雙寒冷的眸子如同一只巨手，瞬間攥住了咽喉，甚至是魂魄！
朱元璋微微俯身，陰沉著嗓音問道：“不就是娶了三房小妾，買了八個宅院，五間店鋪，還在老家置辦了兩千畝田，這些林林總總下來，能花去這么嗎？”
“啊——”
趙瑁的瞳孔驟然放大。
任昂、郭桓、邵質(zhì)等人也駭然地看向朱元璋。
湯和看了一眼馮勝，馮勝抓了下胡須，一臉云淡風輕。
很顯然，皇帝還是那個掌控一切的皇帝，他沒有動，只是不到時候，只要時候到了，他會瞬間出手，結(jié)束了這一切。
詹徽、開濟、薛祥等人震驚不已。
一是震驚于趙瑁這等清廉在外的官員，竟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置辦了如此多產(chǎn)業(yè)，二是震驚于皇帝知道這一切，他卻如同貓捉老鼠一般，只是等一個出手的機會！
可怕的帝王心，帝王術(shù)！
朱元璋繼續(xù)說道：“所以啊，一百二十八萬兩銀鈔，大部分都分給了你那所謂的同黨了吧？”
趙瑁惶恐到了極點。
似乎，所有自認為隱秘的事，其實在朱元璋這里，赤裸的一覽無余！
朱元璋側(cè)頭，將目光投向任昂、郭桓、邵質(zhì)等人，呵呵冷笑兩聲，滿是殺氣地說：“趙瑁，貪污腐敗，欺上瞞下——革去禮部侍郎官職，撤去格物學院堂長一職，發(fā)刑部審訊！”
“開濟，朕將這個人交給你審，沒審出個結(jié)果之前若是他死了，刑部自上而下，但與此案有關(guān)之人，一律領(lǐng)死！”
“朕要一個真相，一個完完整整，明明白白的真相！你可要查得清楚一點，仔細一點，莫要有漏網(wǎng)之魚！”